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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连载】缘之释(完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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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8:59 pm

(十四)

萧和不作声,只是尽力追赶宿辰。可是,这个小孩子并不是个普通人,既然能毫不费力地将萧和推下萦过崖,如今,要将他远远甩下,也并非难事。况且,萧和此时还带着萧诗妤和韩怡熙。追了一会儿,只见宿辰的身影越来越远,终于完全看不见了。

萧和叹了口气,自嘲地笑笑,停了下来。一看,已经来到一座大房子前面了。

“那小孩子,跑到哪里去了?”韩怡熙四下看了看,不见宿辰的影踪,兀自说道。

此时,却不知从哪里传来宿辰的声音:“喂!弥月山庄就在眼前,你们自己进去吧。”

韩怡熙在周围找了一圈,也没发现宿辰,真不知道这小孩子从哪里发出声音的。“晕倒!”韩怡熙喘着粗气,兀自道,“千里传音吗?有什么了不起的!该让他见识一下我的手机的!萧和,我们自己进去就是!”

萧和道:“韩姑娘,许神医古怪的性情,在下也是有所耳闻。此番进到弥月山庄,吉凶未卜。姑娘不必与我们一道冒险。”

韩怡熙听罢,眉头一跳,大声说道:“怕什么!我们进去!”说着,便上前几步,高声喊门道:“请问,许神医在家么?”

等了一会儿,没有人答应。韩怡熙扭头对萧和说道:“老人家可能耳朵不好。”接着又高声喊了几句:“许神医在家么?”

又等了好一会儿,依然没有人答应。韩怡熙悻悻说道:“有没有搞错!不在家么?亏得我们跟了那小孩子跑了半天!”

这时,只听得萧和大惊道:“糟了!诗妤的脸色……”

“怎么?!”韩怡熙忙跑到萧和身边,却见萧和怀中的女子,脸色呈现出暗灰颜色,看着很是吓人。“怎么会这样啊?”韩怡熙一时也慌了,不知如可是好。

萧和抱着妹妹,走到大门前,高高抬起手来敲门。

韩怡熙见萧和紧皱双眉,眼神中焦急而带愠色,心道:“哦?帅哥生气了耶!”

萧和的手重重地拍在门上,却不料,大门被萧和这么一用力,居然向后打开了!

萧和也不说话,用力将门完全推开,径直走进去。

“哇!好帅啊!”韩怡熙站在后边,看萧和大义凛然、无所畏惧走进弥月山庄大门的样子,兀自花痴地睁大了眼睛,傻傻地念叨道。看萧和已经走得远了些,才忙喊道:“等等我啊!”一溜烟跑了进去。那大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自己合上了。

萧和一行人直直走进一间空旷的大厅,只见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,歪坐在一张太师椅中,双眼合着,睡得很香似的。

萧和毕恭毕敬道:“晚辈萧和,拜见许神医!”

可那许神医似乎并没有被萧和吵醒,依旧合着双眼、好梦香甜。

韩怡熙看了看许神医,对萧和撇撇嘴,小声说道:“咱们打扰人家睡觉,很不好的!”韩怡熙自己就是个极其贪睡的家伙,而且,生平最恨有人扰了她的好梦。这种时候,肇事者如果不赶紧逃的话,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。由于韩怡熙是朝鲜族,受韩国的影响,自小就习跆拳道,现在已经成为一个黑带级高手了。在她盛怒之下,施展腿脚,想想会怎么样呢……不要想了,赶紧逃命吧!

“嘿嘿!”忽然,听得两声苍老的笑声。

韩怡熙与萧和寻声看去,只见那许神医已睁开了眼睛。韩怡熙心中打着小鼓,却还是怯怯地对着许神医笑了笑,打声招呼:“呵呵。圣诞老爷爷醒了啊。”

“嗯?什么圣诞老人爷爷?”许神医将身子正了正,饶有兴趣地问道。

韩怡熙看了一眼萧诗妤,转而笑着对许神医绘声绘色道:“圣诞老人啊,他须发全白、眉目慈祥,是世界上最好的老人。他会坐着驯鹿拉着的马车,给所有人送去礼物,满足所有人的愿望。爷爷您可真象圣诞老人。”

“嘿嘿!”许神医笑着捋了捋长长的、雪白的胡须,很是高兴的样子,道,“有这样的老家伙么?闺女,你带我去找找他呗!”

韩怡熙甜甜笑道:“好啊好啊!”

“也带上我好不好?”宿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对韩怡熙笑道,脸儿漾成了一朵花。
韩怡熙看着宿辰,阴阴地笑道:“当然好!”心中却狠狠说道:“想得倒美!别说没什么圣诞老人,就是真有,打死也不带这死小孩!”

站在一旁的萧和,着急起来,心道:“这要是把许神医带走了,妹妹可怎么办?”

萧和正焦急万分时,只见韩怡熙忽然做出很是为难、苦恼的样子,说道:“可是,我朋友病了,我总不能这会儿丢了她不管,自己去玩儿吧!”

“嗯?”许神医皱起了白眉。

宿辰看着韩怡熙狡黠一笑,道:“你可真狡猾啊!”

韩怡熙却理直气壮道:“做朋友就要讲义气啊!谁象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子!”

“喂!”宿辰跳起来,喊道,“不许叫我小孩子!”

许神医道:“你们两个孩子,都不要吵了。你那个朋友,怎么回事?让我看看。”完了,接着嘀咕道:“真是的!”

萧和忙抱着妹妹上前,从衣中取出一封信笺,交给许神医,道:“晚辈是经杭州颜云彬颜先生指点,才找到弥月山庄的。这是颜先生给您的信笺。”

“嗯?介绍信么?”韩怡熙自语道。

许神医接过信,看也不看,居然一横一竖,将那封信撕成了四份,随手丢在地上。

萧和惊叫道:“许神医您……”

韩怡熙也吓了一跳,心道:“真是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子!好可怕!”

宿辰看着萧和与韩怡熙阴阴地笑了笑,心道:“以为我爷爷这么好哄的么?”

“哼!”许神医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,冷冷道:“宿辰,送客!”

宿辰吐了吐舌头,道:“两位,请吧。”

韩怡熙可愁坏了,心中想,要不是萧和拿出个什么破介绍信,不定这会儿都看好病了!“真是个笨蛋帅哥!”

萧和看着韩怡熙,眼神抱歉。却没有动身,对许神医冷笑道:“在下如今明白颜姑娘对您的愤怒了!”

“嗯?”许神医道,“颜姑娘?是颜云彬的闺女?她说我什么了?!”

萧和答道:“颜姑娘说,大夫本就该治病救人。您是个什么狗屁神医,居然会见死不救!她的爹爹,怎么交上您这样一个朋友?!”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、意正言辞,好有气势。

“啊!”许神医听罢,顿时成了白发红颜,两道白眉几乎要竖起来,大声喊道,“颜家闺女这么说我来着?!”

萧和冷冷一笑,道:“多有打扰,告辞!”

韩怡熙在一旁看着,急得不行,心道:“天哪!这个大帅哥,这会儿该把老头惹火了。这时候人家还会让你就这么走了!”

果然,只听得许神医发出震撼的两个字:“站住!”

“完了。”韩怡熙看着萧和,苦着脸,道,“死定了!”

这时,却听得宿辰娇娇说道:“爷爷——”

韩怡熙困惑地看着宿辰,不知这小孩子要搞什么鬼。

“干什么?”许神医脸色稍稍缓和,问道。

宿辰苦着脸道:“爷爷被人说得那么不堪,真没有面子啊!”

许神医语气又激动起来:“不错!”继而眼神冰冷地看着萧和与韩怡熙,道:“你们不用回去了!”

“妈呀!”韩怡熙叫道,“要杀人灭口了!”狠狠看了一眼宿辰,心道:“这孩子怎么这么毒啊!要致我们于死地啊!”

宿辰道:“爷爷——你真是老糊涂!”

“什么?!”许神医道。

宿辰撇撇嘴,轻描淡写道:“你把这个姑娘治好。他们回去自然会给你澄清了。多简单一件事情,还要大动干戈!”

韩怡熙这才明白宿辰的意思,对他投去感激一笑,接着对许神医笑道:“是了是了。您可是神医呢,要治好我朋友的病,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。拜托您了。我们不是还要去找圣诞老人么?”

许神医看看宿辰,又看看韩怡熙,兀自踱了几步,才道:“好了好了,你们两个孩子都让到一边。”然后对萧和说道,“你,过来,让我看看那闺女。”

萧和不敢再多想,忙上前去。韩怡熙与宿辰退到后边,两人相视一笑。

许神医看了一会儿,脸色有些阴沉,问道:“额头上的伤,是怎么回事?”

宿辰吐吐舌头,道:“下来的时候,不小心碰的。”

许神医斥道:“就你成天带些人下来,给我找麻烦!”

宿辰不服气道:“爷爷不也是人族?怎么那么不喜欢人啊?”

“我要喜欢人,还会住在这里么?”许神医没好气地说道。

韩怡熙小声问宿辰:“你说你是天禄族的,你爷爷怎么会是凡人呢?”

宿辰瞥了韩怡熙一眼,没好气道:“又不是我亲爷爷了!笨死!”

韩怡熙瞪着宿辰,暗暗咬牙道:“要不是怕你的法术,看我怎么用我的回旋踢……哼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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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02 pm

(十五)

许神医对萧和道:“这闺女得的不是凡间的疾病。她是被人施了一种名为‘分经错骨咒’的法术。”

“啊?!”萧和满脸惊诧道,“怎么会被人施了法术?”

许神医道:“也是奇怪。绶越族怎么会有人将这种法术施在凡人身上呢?”

“爷爷,什么是‘分经错骨咒’啊?”宿辰问道。

许神医道:“这是绶越族的一种非常厉害而残忍的法术。随着施咒人灵力的增长,此咒的法力会越强。被施咒的人,会定时遭受分经错骨之痛。直到最后死去。此间会持续很长的时日。”说道这里,他看了看昏迷的萧诗妤,深深叹了口气。

韩怡熙和宿辰也惊得愣在一旁。这个孱弱的姑娘,居然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痛苦!

萧和眨了眨眼睛,好一会儿才说道:“神医,请救舍妹一命!萧和此生感激不尽、没齿难忘!”

许神医道:“减轻痛楚的方法,我是有的。但是,破解咒语才是根除之道。这个,我就无能为力了。”

宿辰道:“我们天禄族的幻疗术也不行么?”

“不行。”许神医摇头道,“‘分经错骨咒’是绶越族的高层法术,天禄以及其他二族都没有办法用法术来破解。破解的办法只有一个,就是要施咒者死亡。”

“啊!好狠毒!”宿辰叫道。

萧和紧皱双眉,道:“可是,究竟谁是施咒者呢?”

许神医道:“此事非同小可。天禄、舞夜、裳涯和绶越四族,几百年来,都恪守着一条约定:不插手人间,不危害凡人。绶越族居然将这样的咒语施在一个凡间女子身上,不知是何缘由?”

“哦?”宿辰满不在乎道,“爷爷,这种事情,咱们弥月山庄也管么?”

许神医重重叹了一声,道:“宿辰啊!你爷爷虽然不喜欢这凡人的世界,可说到底,我还是凡间的人。绶越族若有人要危害凡间,我就不能坐在这与世隔绝的弥月山庄,视而不见了。”

一直对许神医颇为不满的萧和,听了这番话,也不禁心中暗暗佩服。

宿辰撇撇嘴,道:“那,我们怎么办?”

许神医对萧和说道:“这闺女,先留在弥月山庄,由我照料着。你先回家去,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。”

“是!”萧和道,“多谢神医。”

“宿辰。”许神医接着说道。

“嗯!”宿辰应道。

许神医说道:“你去一趟杭州吧。找到空空庵的定宁师太,将此事告知与她。”

宿辰听罢,眉开眼笑道:“爷爷要差我出去么?甚好甚好!现在就走吧!”

许神医斥道:“宿辰,此次事关重大,你不许贪玩,耽误了事情!听见没有!不然,我自己去,你就留在弥月山庄,照顾这闺女,哪里也不许去!”

“哎,不要不要!”宿辰着急了,忙对许神医保证道,“爷爷,这次一定不贪玩!还派我去吧!”

“说话要算话!”许神医道。

宿辰笑道:“算话算话,一定算话!”

许神医又看向韩怡熙,皱皱眉,很是遗憾地叹道:“看来,这一时是不能去找圣诞老人了。”

韩怡熙笑着安慰许神医道:“爷爷,等我们回来,再一起去吧!”

许神医笑着点头,道:“你还回来啊?好好!”

“嗯!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韩怡熙笑道,“爷爷,那我们走了!”

许神医点点头,道:“你们各自小心,都要好好地回来!宿辰,你要保护好这闺女。”

宿辰跳起来,叫道:“啊?!要我照顾她!不行不行!”

许神医面带愠色:“嗯?那你不要去了!”

“啊——”宿辰几乎要哭起来,“爷爷——”

韩怡熙看着宿辰无可奈何的可怜样儿,心中暗自得意地笑。

许神医不容分说:“宿辰,记住了!你们去吧!”

韩怡熙、宿辰与萧和,异口同声道:“是!”一道走出了弥月山庄。

三人又回到萦过崖下。

宿辰忽然想起什么来,问韩怡熙道:“对了!你是从哪里来的?”

韩怡熙想了想,答道:“我想,大概是穿越时空,来到这里的吧。”

“穿越时空?!”宿辰叫道,“只听爷爷说过,可爷爷说,那也不过只是传说中的事情。难道,真的有穿越时空的事情!”

“是有的吧。”韩怡熙点头,道,“最近几天总是梦见自己到了这个地方。今天在房间中正走着,忽然就发现自己进到这里了。”

宿辰在周围转了一圈,道:“这里也有结界?不可能啊!”

韩怡熙见萧和站在一旁,不说话,只抬头看着崖顶,看来他很迫切地想要回到家中,一查究竟。“这件事,回来再说吧。”

“哦。”宿辰道,说着就见他要往上飞升去。

“喂!”韩怡熙一把将双脚已经离地的宿辰,生生拽回到地面上。

宿辰没有防备,险些摔坐在地上,看着韩怡熙很是生气地喊道:“你干什么?!”

韩怡熙也很生气地说道:“我们两个怎么上去啊?!”

“哦。”宿辰想起来,身边是两个凡人,很是无奈地看了看他们,说道,“都拉好我的衣袖。”

三人很快就升到了萦过崖顶。

“Oh my God!”韩怡熙回头朝萦过崖下边看了一眼,叫道,“多深的悬崖啊!都不见底!”心中暗想,据说学校一带原先是一片坟地,难怪会出现这种穿越时空的怪事。韩怡熙的父母都在韩国工作,她自己留在中国念大学。毕业以后,应该也要去老爸老妈那边吧。韩怡熙不住在学校的宿舍里,她在学校后边租了一套公寓,一个人住。

“喂!想什么呢?”宿辰把韩怡熙从思绪中拉出来。

韩怡熙“哦?”了一声。

萧和道:“韩姑娘,你与宿辰一道吧。我想先行回家。”

“喂!”宿辰道,“你不会想要和我去杭州吧?不要不要!你还是和萧和去哦!”

韩怡熙横了宿辰一眼,问萧和道:“那个,你家在哪里啊?”

“姑苏。”萧和答道。

韩怡熙兀自道:“姑苏,也就是苏州了。”继而笑道,“苏州和杭州离得很近啊。我们可以同路的啊!一块儿走,好不好?”其实,韩怡熙在心中是这样想的:萧和吧,这样一个既养眼,脾气也不坏的帅哥,一起上路自然很惬意了。宿辰呢,这个小孩子虽然很讨厌,可是他灵力高强,和他在一块,就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了。所以,最好的办法,就是三个人一块走,这样一来,真是完美了!“嘿嘿……”韩怡熙为自己的如意算盘,暗自得意。

萧和表示无所谓,道:“嗯。”

宿辰抗议道:“你这个女的!干嘛非要缠着我?!”

韩怡熙却笑道:“没有办法啊!你爷爷要你保护我,我也得好好配合啊!再说了,回来还要告诉你穿越时空的事呢!对吧?”

“哦——”宿辰一副完全被打败的样子,翻了翻眼睛,无精打采道:“好,我们,走吧!”说完,忽然飞快地走起来。

萧和拉上韩怡熙,也追上去。

韩怡熙在后边冲着宿辰大声喊话:“喂!想甩掉我么?!等一等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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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05 pm

(十六)

“素馨亭”茶寮。

正在柜台内收拾的“素馨亭”女主人——林璇,停下手中的活儿,朝门的方向走去,一边笑道:“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?”

只见是颜家的千金——颜紫菱,正跨过门槛,走进来。对林璇笑道:“才完成今天的功课呢!”

林璇笑着领紫菱走上二层,道:“颜姑娘居然会乖乖完成功课了!”

颜紫菱淡淡笑道:“自从那次大火,我忽然觉得自己该好好听我爹爹的话,不再总是惹他生气了。不是有这样的话么?‘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孝而亲不待’。”

林璇脸上的笑,忽然僵住了。“呵呵。”一会儿才又看着紫菱笑道,“看来,颜姑娘是长进了。”

颜紫菱有些不好意思,笑道:“林姐姐笑话我!”

“喂!颜家丫头,怎么这么晚?该怎么罚你呢?”说话的人,正是王家的大公子——王邈,说罢,笑盈盈地看着颜紫菱。

颜紫菱横了王邈一眼,嗔道:“就晚了一会儿,也计较!在家里做功课了!”说着,在雪莹身边坐下,抱怨起来,“今天学的苏绣,可把我愁坏了。你看看,手指头不知道被针扎了几回!”然后将左手伸到王邈面前。居然真的见几个指头上,都有一点一点红红的伤痕。

“怎么弄成这样?!”王邈惊道,“喂,丫头,疼不疼啊?”

紫菱却满不在乎道:“倒也不疼了。就是要那样密密绣成一张帕子,要多少针才能绣完啊!”说着,兀自看着自己的左手,苦着脸道,“我的手指啊——”

雪莹笑道:“紫菱的手啊,只是握软鞭的手,实在不是绣花鸟的手啊!”

“咳!”颜紫菱叹道,“我爹的主意,有什么法子?”说着,看着林璇笑了笑。

林璇与颜紫菱相视一笑,神情却变得落寞起来,淡淡笑道:“相公,我下楼看看去。你陪着一起玩吧。”

“哦。”程远抬头答应道,见林璇脸色有些阴沉,便问道,“娘子,不舒服么?”

“哦?!”颜紫菱叫道,“林姐姐不舒服?”

林璇笑道:“没有啊!柜台上还有些东西要收拾,我弄好了就上来的!”

程远看了看林璇,点头笑道:“嗯。娘子辛苦。”

王邈看着程远,笑道:“程兄真是个体贴的夫君。”

“那是自然!”颜紫菱接过话茬,道,“谁像你这样!看以后谁要嫁给你!”女孩子家,原是忌讳说这样的话的,只是颜紫菱向来口无遮拦,何况这会儿,是和这些好友在一起,更不必顾忌。在他们面前,颜紫菱才是完全真正的自己。

王邈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咬着牙,只瞪着颜紫菱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颜紫菱却一脸无辜的样子,“呵呵”直笑。

忽然却听得程远幽幽说道:“她就是有事,也不愿让我知道。”声音很低,仿佛是自言自语。

程远方才的话,虽说得不大声,王雪莹却是听得明白,不由地心中一惊。她看了看微笑着的程远,眼神有些复杂。

“哦?什么知道不知道?”颜紫菱问道。

程远笑道:“颜姑娘怎么会知道,王邈兄将来不会是个好夫君呢?”

颜紫菱与王邈又开始漫天漫地说话,说不到几句,就互相攻击;攻击得没意思了,又接着说话;说着说着,又会吵起来……程远在一旁,也笑着说话。

这两个人从小,在一起就是这样。这么多年过去,都长大***了,居然还是这个样子。王雪莹心中这么想着,忽然觉得一种美好的感觉由心而升。

此时,天色已晚,没有什么人来喝茶。二层更是除了他们几个,再没有别的客人。王雪莹站起身,独自走到窗边,望着远远的、渺茫的群山。

忽然听得楼下有些吵闹。雪莹眉头轻皱,将目光收回,向楼下的街道上看去。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年轻男子,仿佛是在逼债。

“喂!喂!”那被围的男子,喊道,“不要推嘛!明天就还了!真是的,这么野蛮!”说着,还整了整自己被弄乱的衣裳。

雪莹看了看那男子,只见他衣裳本来就很破旧,却还很认真地在那东拉拉、西拽拽,要把它弄整齐。“真是个可笑的人。”雪莹心道,嘴角不禁漾起浅笑。

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,“哼”了一声,冷冷笑道:“你小子,当初说好十天还清,你都逃了一个月!今天你要是交不出那二十两银子,就跟我们回去,签下契约,卖身为奴。”

那男子听罢,微微低头,无奈地咬了咬嘴唇,抬头时却又笑道:“小弟今日恰好身上没带银子,明儿一定给您送去!成不?”

汉子冷笑道:“当我是三岁孩子吗?!”

旁的大汉们,有些已经不耐烦了,喊道:“还与他罗嗦什么!先打了一顿,再拖回去叫他签了卖身契就是!”说着,几个人上前来,挽起衣袖,就要动手。

“喂喂!”那男子正不知所措时,忽然觉得,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中了,不由大声叫道:“哎哟!”

雪莹在这时已经快步从窗边走开了。雪莹在楼上,眼看那男子无可奈何,便从衣间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,用一只手绢包好,看准了那男子使劲丢了出去。只见那只银子,正好砸在男子的头上。雪莹听得那男子“哎哟”一声叫,忙从窗边走开,心中暗暗好笑。

那男子,一边口中抱怨:“什么东西啊!砸得我的头好痛!”一边俯身将掉在脚边的东西捡起来。“嗯?这是什么啊?”说着,解开手绢,却见里边包着一只白灿灿的银子。“五十两的银子!”男子失声叫道,又惊又喜。

围着的那几个大汉,也一时不知所措,愣愣站在那里。一个大汉呆呆说道:“怎么从天上掉下银子来?”

那男子喜不自禁,仰头朝天喊道:“多谢了——”然后,对身边那些大汉笑道:“好了,还钱还钱。我的这锭银子五十两,你们拿去,找我三十两的银子来!快点快点!”

大汉们回过神来,接了那五十两银子,找给那男子一包三十两的碎银。大汉把看看那锭银子,又仰头看看天,喃喃说道:“居然天上掉下来银子,砸了你个正着。真是怪事了!”

那男子也不打理他们,只笑着转身,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店家,只见挂着的旌旗上,写着个“茶”字;门楣的匾上,却还写着三个大字“素馨亭”。这一块地方,唯有这间茶寮,是两层的楼房。

男子看了看笑道:“原来是间茶寮。名字却起得别致,这‘素馨亭’三个字,也写得很是漂亮。还真有些口渴了,进去喝杯茶吧。”

林璇见这衣裳破旧的男子进来,心道:“这个人……”只觉得他的进入,有些别扭,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。便一边道:“客官请!”一边仔细打量了那男子一番。只见那男子,穿得虽破旧,却也干净,依旧看得出是个英俊少年,然而,脸上神色却像个浪荡随性之人。天色渐暗,店内光线已不很明亮,却见得那男子的双眸,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中,兀自亮晶晶的。其实,那男子方才就在她家的茶寮外被人逼债,只是林璇生性心思缜密,却不好奇,在店内听得吵嚷声,也不会跑出去看热闹。

这个时辰,已经不是喝茶的点儿。楼下几乎没有什么客人。男子看了看楼上,却没有上去,在楼下找了张桌子,坐下。

林璇淡淡问道:“客官要喝什么茶?”

男子抬起头,看着林璇笑了笑,露出雪白的牙齿,答道:“大姐随便给些茶喝就好。我就是渴了。”

那男子的笑容,不可说不好看。而且,让人看了觉得很是轻松、明亮,就像他亮晶晶的眸子一样,很是漂亮。只是,林璇还是感到心中不悦,她觉得这男子的笑,暧昧甚至有些轻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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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七)

林璇淡淡道:“沏一壶普通的绿茶,可否?”

年轻男子笑着点头道:“好啊!”

这时,从楼上传来嬉笑声。男子抬头朝楼上的方向看了看,若有所思地笑了笑。

一会儿,只见一群人说笑着,从楼上下来。

颜紫菱笑着冲楼下的林璇喊道:“林姐姐,我们这一走,楼上都没有人了!”

林璇只淡淡地笑了笑,没说什么。程远在楼上,远远看着自己娴静美丽的夫人,眼神复杂。算起来,他与林璇成亲已经快两年了。

程远乃是杭州人氏,自幼父母双亡,日子过得很辛苦。两年前的一日黄昏,程远正走在断桥上,远远看见一个少女,站在西湖岸边,久久不动。

程远心下疑惑。待他走下断桥,走得近些,才见那少女单薄的背影,柳肩在轻轻颤抖。程远看了,心中竟觉得很是悲伤。心道:“想来,必定是心中藏着不可言说的悲痛吧。”

程远就那么一直站在少女身后,直到少女转过身来。

少女看见身后站着的这个年轻书生,神色显得微微一惊,脸上却还带着未干的泪痕。
这就是程远与林璇的第一次见面。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话。只是两个人沉默着相对而立。

临到最后,程远道:“起风了。送姑娘回去吧?”

林璇依旧没有说话,点了点头,却淡淡地笑了笑。

程远随着林璇,最后在一家客栈前面停了下来。程远心中暗暗一惊:“她在杭州没有家?”

客栈的小二看见少女,笑着迎出来:“林姑娘回来了?上次给的的房钱,只够住半月。您既还要在店中住着,这房钱,您看是不是该续上了?”

那少女只淡淡看了小二一眼,不说一词。那小二见这番情景,也不再多说,讪讪笑了笑进道店中去了。

程远心道:“看来,这姑娘住在这客栈中,已有不短的时日。仿佛还要继续住下去。”便说道:“在下住在城北一间卖字画的小店中,姑娘若有事情,可来找在下。”

少女转过头来,说道:“谢谢。”眼中竟然闪闪发亮。

若不是这一句“谢谢”,程远甚至以为这少女不能说话呢。

这个少女,也就是林璇。后来,成了程远的娘子。

“喂!”忽然,程远只听见颜紫菱喊了一声,思绪立即从回忆中抽回到眼前的现实。
颜紫菱却是冲着王邈说的:“喝茶终究没有什么意思。我们一起去喝酒吧!”

不等王邈回答,雪莹便说道:“紫菱,你还是乖乖回家吃饭吧!”

颜紫菱看雪莹表情很认真,心中暗忖,必是没有再讨价还价的余地了。只好看着王邈,无奈地眨眨眼睛。

王邈轻轻拍了拍紫菱的肩头,笑道:“三天之后的辰时,你要有空,我请你喝酒去!”

“真的!”颜紫菱一下子就精神起来,眼睛也亮了些许,“说好了哦!那到时候,‘杏花村’见!”

坐在一旁的男子,一边喝茶一边微笑着,看这几个人说笑。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,一个富家公子,一个习武之人打扮的姑娘。还有一个穿着华丽丝绸的女子。这女子长得并不十分漂亮,然而却让人看了觉得很是舒服而端庄,一言一行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。

那男子将杯中茶一饮而尽,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,起身径直走到王雪莹面前,笑道:“多谢姑娘!”

“嗯?”大家都很困惑地看着这个男子,又看看雪莹。

雪莹的表情与大家不同,有些奇怪。对男子刚才所说的话,仿佛只是微微吃了一惊,然后才显出微微疑惑的神情。雪莹的吃惊与疑惑,自然和别的人不同,她是奇怪,这男子怎么知道,那锭银子是自己扔给他的?他在这个钟点进来喝茶,分明不是只为喝茶而来,想来,他是在楼下等自己下来。可他又怎么知道,自己在这“素馨亭”的楼上?

“不用客气。”雪莹道,“只是……”

那男子却会意一笑:“姑娘是心有疑惑吧。” 接着便娓娓说道,“姑娘的银子砸得我的头好痛。想来,这银子必是从高处落下来的。我当时正站在‘素馨亭’门外,在楼上一扇窗的正下方。而‘素馨亭’是这一处唯一一处两层的楼房。除了这里,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别的地方了。”

雪莹听罢,微微点头,又问道:“你又怎么认定是我所为呢?”

男子听了,笑得更灿烂些,说道:“银子用一只绣花手娟包着,由此推断,应该是个女子所为了。”说着,看了看林璇,自嘲一笑,道:“老板娘看来是个并不好奇的人,而且,仿佛并不喜欢我这样的人,她该不会是那个帮过我的人吧。”

林璇看了看这个男子,依旧是个目光闪亮、笑容暧昧的年轻男子,可此时,林璇心中却暗暗一惊:“没想到,他的心思居然如此细密!甚至连我方才那一点淡淡不悦的神情,都没有被漏掉。”

男子转而看看颜紫菱。

紫菱道:“看我干什么?!”

男子却依旧笑道:“这个姑娘,武功一定不错。可是,绣花就未必在行了。而且,听得她方才的话,想来是个性格爽朗、粗枝大叶之人。若是这个姑娘所为,大概就不会有什么手娟包着,该是直接一个银子砸下来了!”

“说什么呢!”紫菱听得男子话语中,隐隐有嘲讽之意,心中很是生气,便怒道。

雪莹听他这么一说,忍不住笑起来,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。公子真是好聪明。”

颜紫菱对这种猜谜很不耐烦,嚷道:“雪莹姐姐,这怎么回事啊?”

雪莹便将事情给大家叙述了一遍。

“这位公子的推断能力,很是令我等另眼相看。”王邈笑赞道。

那男子听了,却忽然冷冷一笑。继而对雪莹说道:“姑娘的银子,日后,邵扬自当登门奉还!”说罢,竟兀自转身走出了“素馨亭”。

“嗯?我说错了什么吗?”王邈见邵扬突变的举止,大惑不解。

林璇淡淡说道:“公子的‘另眼相看’,岂不是说,之前对他是有所偏见,或者是轻视的?”

“嗯?我有那个意思吗?”王邈这么说着,心中却不能否认,自己第一眼看见这个穿着破旧的男子时,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,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,对他的轻视。

林璇淡淡自语道:“一个聪明而敏感的人。”

程远看了看林璇,眼神似乎像暗下来的天色,显得有些忧郁。

雪莹望着门外,若有所思。

颜紫菱却只是愤愤说道:“什么人啊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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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八)

送走紫菱等人,林璇对程远说道:“相公,我想……回一趟家。”

林璇只身离家,算而今,已三年有余。方才听得紫菱的那句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孝而亲不待”,忽然之间,极度地想念自己在舞夜族的家,以及她那个并不慈爱的父亲。尽管那里没有给她带来幸福,尽管父亲只醉心研究法术,可是,在林璇的内心深处,还是深爱着她的故乡和父亲的。不知道,家里和父亲都已经怎么了。一时间,林璇想要回家了。

程远奇怪道:“娘子家中不是已经没有别的人在了吗?还要回去做什么呢?”

林璇的神情,一时显得有些慌张,然而,也只是转瞬即逝,平静地说道:“虽是如此,可最近我总是想起那个地方。从小在那里生活,离开了那么多年,现在很想再回去看看。”

程远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可是,娘子的故乡,在遥远的大漠,路途一定异常艰险。不如,我陪你一起去吧?我也想去看一看,娘子幼时生活的地方。”

林璇淡淡一笑,那笑竟显得有些凄凉。她不想让这个身世单纯的男子,为一些不寻常的事情纠缠,一直对他隐瞒了自己舞夜族的身份。林璇自己其实也想要将自己的不寻常深藏起来,而隐身于这凡人的世界,过普通却温暖的日子。然而,无论如何,这都是对程远的欺骗。

“相公……”林璇忽然抬起头,眼睛直直看着程远,说道。

“嗯?”程远为林璇的神情,微微一惊。

林璇几乎想要把真相告诉给程远。然而一想,既然都已经瞒了,而且瞒了这么许久,那就一直瞒下去吧。于是笑道:“也不急着就走。过些日子再说吧。”说着,便去收拾桌椅了。

程远没有再说什么,只见林璇的身影,一时又显得那样单薄、冷清。程远想起,林璇已经很久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了。程远轻轻叹了口气,眼神居然也有些许凄凉。

三日之后,天色尚早,只见一个打扮花哨的老妇人,笑盈盈地走进王家大门。

雪莹与哥哥王邈,像往日一样,一道去正厅给爹爹、娘亲请安。走到门口,听得屋内王夫人正与什么人在交谈。

王邈看了一眼那老妇人,对雪莹说道:“这是……”王邈其实猜出那妇人是个媒婆,话说了一半,却不好意思说出来。

这时,听得那媒婆尖声说道:“杭州城里,哪个不晓得,你们王家的千金小姐,生得如花似玉,琴棋书画样样在行,穿针引线更不在话下。真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!”

王夫人笑道:“您真是过奖了!”

媒婆忙摆摆手,说道:“老婆子不过是实话实说。夫人有得这样的姑娘,真是多少人盼也盼不到的好福气!”

王夫人听了这番话,虽也知道这类的甜言蜜语,不过是媒婆的伎俩,心里却还是很受用,不由喜上眉梢。连王老爷也微微含笑了。

王邈笑着对妹妹小声说道:“莫不是来我们家,给你说媒的?”

雪莹微微红了脸,横了哥哥一眼。

果然,只听得那媒婆接着说道:“城中张员外家的公子,端端是英俊潇洒、玉树临风、学富五车、才高八斗、文武双全、孝敬父母。对你家小姐倾慕已久,前日里刚考中进士,这才让张员外请了我老婆子,上你家说媒来了。”

王老爷问道:“可就是那个叫‘张贤咏’的后生?”

媒婆笑盈盈答道:“可不就是!”

王老爷听罢,微微颔首。王夫人也点头微笑。看起来,都对这个张员外家的公子,颇为满意。

雪莹在门外实在听不下去了,重重咳嗽一声,走进厅内。王邈也笑着跟了进去。

王夫人见两个孩子忽然走了进来,微微有些尴尬,笑道:“这么早就过来了?”

“嗯。”王邈一边笑道,一边看看那个方才口若悬河的媒婆。

王雪莹没有说话,稍稍显出赌气的神情。

那媒婆看看雪莹、王邈,眼睛一转,笑道:“这就是小姐和公子吧!一看就有你们这样大户人家的神情。”

王夫人看看女儿的神色,想来已经知道这说媒一事,便对那媒婆笑道:“我们家邈儿还没娶亲,做妹妹的,还是日后再说吧。”

王邈不想母亲居然说到自己,一时间,不由觉得很是尴尬。

那媒婆却笑道:“那也无妨。不知公子有没有相中的姑娘,我老婆子,一道给你说和去。这样一来,岂不是喜上加喜、双喜临门!”

雪莹万万没有想到,这个媒婆如此难缠,怔怔看了看她,又转而看哥哥,心里觉得又惊诧又可笑。

王邈瞪大了眼睛,怔怔看着那媒婆,一副不可思议、哭笑不得的表情,脸色都变了。

王老爷仿佛也觉得这媒婆说得实在有些不靠谱,只管到处揽活儿,便说道:“这事是我家女儿的终身大事,自然不能草率应付。吴妈妈今日就暂且先回吧,过些日子再给你答复。”

雪莹看着爹爹,皱了皱眉头,又看了看那媒婆,想说什么,却没有开口。

那媒婆忽然见王老爷下了逐客令,笑容一时间僵住了,却旋即又笑成一朵花,一边扭扭捏捏起身,一边笑道:“那,我老婆子就改日再登门了。”

“嗯。”王夫人的态度倒还显得挺高兴,笑道,“吴妈妈慢走。春花,送吴妈妈!”

待媒婆走,王雪莹就对爹爹嗔道:“爹,还给她什么答复啊!”

王老爷故作奇怪,笑道:“你这丫头,明明是为父替你将那媒婆赶走,你怎道却还怪起为父来了?”

王雪莹自觉理亏,撇了撇嘴,却没再说话。

王夫人看着女儿,笑着上下端量了一番。

“娘,你干什么呢?”雪莹问道,表情困惑。

王夫人却只笑着,自语道:“我们家雪莹,今年已经快十八了吧。真的是长成了呢!”再过半年,雪莹就满十八岁了,王邈也快二十了。

“嗯?”雪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。

却听得母亲笑道:“听说,张员外家的公子,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呢!这门亲事,我看……”

“娘——”雪莹急急打断母亲的话,脸色绯红,娇声嗔道:“女儿不嫁人,一辈子都与爹娘、与哥哥住在一起!”

王老爷“呵呵”笑道:“这是什么话!”

“就是!”王夫人夫唱妇和,接过话茬,笑道,“俗话说,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你与你哥哥,年纪都不小了,是该找个好人家,相个好姑娘,早日成亲了!”

“嗯!”王老爷笑道,“邈儿也该尽早为我们王家延续香火了!”

爹娘的这一番话,说得这兄妹两个,都成了大红脸。

王邈喊道:“都是那个媒婆,多嘴多舌!我要出去了,不与你们说了!”

“天色还早,你上哪儿去呢?”王夫人问道。

王邈道:“哦,与紫菱说好了,今日一起去……”王邈几乎就要将“喝酒”两个字脱口而出,这时,只听得雪莹重重咳嗽了一声,王邈才反应过来,接着说道,“一起去……喝茶。嗯,一起去喝茶!”

“哦。”王夫人道,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,看着儿子神秘笑了笑。

王邈一脸茫然,问道:“怎么了,娘?”

王夫人笑道:“颜家丫头,虽然自幼顽劣,不服约束,可说起来,也是个聪明可人的姑娘。听说,现在也已经在学念书、学女红了。你们从小一块儿玩,感情也好,不如,咱就把颜家丫头要过来,当我们王家的少奶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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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九)

“啊——”王邈与雪莹,同时失声叫道。

“娘!”王邈一脸愤愤然,道:“谁敢要颜紫菱这个丫头啊!简直就……”说着作很头痛的神情,重重摇了摇头。

雪莹却笑道:“哥哥,细细一想,娘说得也不无道理。只是,便宜了那丫头,要让我管她叫‘嫂子’了!”

“小妹——”王邈看着这母女两个,俨然站在一边了,便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父亲,不想,王老爷正颔首微笑。“咳……”王邈无奈,只得兀自叹了口气,不再说什么。他本不擅与人争辩,便心道:还是保持沉默,不然又要越抹越黑。

王夫人看着儿子困窘的样子,笑了笑,便道:“好了,你去吧。”

王邈得了这句话,立即松了口气,展开笑颜道:“那我走了!”说罢,赶紧出了门。

是时,天色尚早,离与紫菱约定的辰时,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。王邈一边慢慢踱着步子,一边心道:“一个人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了,不如先到了‘杏花村’等着吧。”

王邈一边走着,竟一边回想起方才娘和雪莹的话来。想起来,他还觉得有些恼:“真是的,大早上拿我说笑!”可又不知道为什么,自己却不自觉地悄悄露出微笑。

忽然,只见一队官差正急急地从王邈前面走来。王邈正奇怪着,瞧见那队官差之中,有个在衙门做事的朋友,便上前问道:“怎么?出事了?”

那官差看了一眼他们的领头。那领头微微皱了皱眉,不大高兴地“哼”了一声。却见原来是王老爷家的大公子,便表示默许了。

官差得了领头的意思,脚步才稍稍慢下来,对王邈小声说道:“刚得到来报,城中的‘锦绣楼’里,出了命案。”

“嗯?锦绣楼?”王邈奇道。

这“锦绣楼”乃是杭州城里最负盛名的青楼。王邈曾被一群风流才子朋友,强拉着去过一次。传说中,“锦绣楼”中的头牌,是个名叫“伊水”的奇女子。据说,“伊水”二字,取自于《诗经》中的名句: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。“伊水”不但是容貌奇美,而且才情奇高。王邈其中一个朋友,总是感慨:“此生不得见伊水,春花秋月又如何!”不过,王邈那日去“锦绣楼”,却是没有见到这个倾国倾城的“伊水”。说是,当日,伊水房中进了一位特殊之人,之后,伊水再不见别的客人。此人身份来历不明,然可以看得出,他仿佛与伊水交情甚深。

王邈问道:“这锦绣楼,据说是一向歌舞升平、皆大欢喜。怎么会出命案呢?谁死了?”

那官差顿了顿,表情有些奇怪,低声道:“居然是伊水死了!”

“啊?!”王邈不由地喊出声来。

领头停来下,对王邈道:“王公子如此关心,不妨与我们一道去锦绣楼看看。”

“嗯。”王邈便与官差们一道赶往锦绣楼。

很快便到锦绣楼。这是王邈第二次进到这锦绣楼中。此时,整个锦绣楼的气氛很是惶恐、冷清。完全不若上一次,王邈来时,那般莺歌燕舞、熙熙攘攘。青楼地方的姑娘,往往起得较晚,这会儿,正是大多数姑娘梳洗完毕的时候。自然这时的锦绣楼中,是没有什么客人的。再由于出了这样的事,什么招呼客人的事情,都已顾不上了。

楼中的姑娘,见官差进来,忙去叫了锦绣楼的妈妈“锦姨”来。

锦姨由一个小丫头搀扶着,从楼上下来。这锦姨已两眼通红、发髻松散,显然是痛哭过的。然而这时见了官差,虽悲痛之神情犹现,却并不失态,上前对领头稍稍欠身,低声道:“有劳官差大人。”

领头“嗯”了一声,问道:“带我去看看死者吧。”

锦姨微微颔首,道:“请随我来。”说罢,依旧由着小丫头扶着,将众官差领上楼去。

锦姨走到西面的一间厢房前停下。锦绣楼二层是西、东、北三面,东、北两面都是一间连着一间的姑娘的绣房。惟有西面,只有一大一小两间屋子。大的屋子是伊水为一些客人表演时,专用的场所。最西头的小屋子,便是伊水的厢房了。

锦姨轻轻将虚掩着的房门推开了一些。这时,从里边溢出了淡淡的血的腥味。

王邈心道:“这便是锦绣楼中,最美丽最有名的姑娘“伊水”的绣房了。只可惜,房中的女子……”想到此处,心中不由的深深叹息。

“大人请。”锦姨说罢,便退到一旁。

领头没有说话,一手将房门完全推开了,走进房中。王邈随着众官差进到屋内。

王邈一进到这房内,便见房中的陈设,居然简单、质朴,甚至有些冷清,墙上只挂着一把长剑,再无别的饰物。“伊水”在锦绣楼中,实是众星捧月。没想到,她的绣房,却并不富丽香暖。

这间屋子显然还没有被收拾过。地上却有两个人倒在血泊中。一男一女。

领头看了看这情景,问道:“是谁最先发现的?”

锦姨朝身后唤了一声:“香玉,你来与大人说吧。”

一个姑娘上前,眼中含泪,神色凄凄,怯怯说道:“回大人话,我早上梳洗完毕,便推门出去。我的屋子在最东头,正好与伊水的屋子遥遥相望。那时,时候也不早了,大多数姑娘都已梳洗出门了。伊水的房门却还紧闭着。我知道,昨夜里,伊水的那个老相好留宿了,便一时起了捉弄之心,跑到伊水那边。正喊着敲门,不料,房门是虚掩的,轻轻一碰就开了一道缝。等我狐疑着将门推开,就看见、就看见他们……”那香玉哽咽起来,再说不下去了。

一起来的仵作,开始上前验尸。王邈就站在仵作身后观看。

死去的女子自然便是“伊水”了。伊水一身素色,妆容也很清淡。她梳着松散的发式,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支碧绿色的玉簪,那支玉簪细看起来,仿佛很有些年月了。她面色苍白,画着淡淡的远山黛。脸与身旁躺着的男子相对,神色恬静、安宁。伊水的伤,只有深深一道,在颈项处,便也是致她丧命的伤处。

那男子,容貌并不俊美,右脸上还有一道细细的旧伤痕。神情虽也祥和,但眉宇中有一丝冷峻。男子是被一剑刺进胸膛,伤及心肺而死。男子的手边有一柄剑,想来应该是这男子之物。

王邈心中惊叹道:“这男子,莫非就是那日,让伊水谢客之人?这两人在临死时,居然有如此平淡的神色!想来,这便是所谓的‘生死相许’吧。”

仵作起身说道:“从女子的伤痕看,仿佛是自刎的。这男子,应该是他杀。但是没找到可以证明凶手身份的痕迹。”

“难道,伊水是自杀的?”锦姨惊道,却又很快摇摇头,肯定说道,“不会!伊水这姑娘,什么苦痛没经历过,这世上,不会再有什么事情,能让她放弃自己的生命。尽管,她并不怕死。”

领头问道:“昨夜,没有人听见有什么动静么?”

众姑娘皆摇头。锦姨解释道:“伊水姑娘喜欢清静,因而住了这西面唯一的一间厢房。如若不是很大的声响,别的人是听不见的。”

住得离伊水厢房最近的那个姑娘,说道:“我倒是很晚的时候,隐隐听得那边有金属碰撞的声音。只是,伊水是会舞剑的,我便只当他们二人正闹着玩呢。以前也是有过这样的。谁想到竟会……”

领头将墙上的剑取下来,拔出剑。这剑的重量却比地上那柄剑轻的许多,果然是一把用来表演的剑。

王邈略略一想,说道:“情形或许是这样的。有两个凶手,其中一个持剑劫持了伊水并点了她的哑穴,伊水自然不能喊叫。而这男子有所顾忌,自然不敢声张。而且,与另一个打斗时,男子因为伊水而受到胁迫,以至于不敌对手而被杀。当伊水见心爱的男子已死,便毅然扑向架在颈项处的剑,自刎而死。”

领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,问道:“锦姨可知道,这男子,究竟是什么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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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十)

锦姨眉头微皱,摇头道:“伊水的事情,我几乎都知道。唯独这个男子,伊水对谁都闭口不谈。只知道他名叫‘薛易’,至于其他,就连我也一无所知。”

“领头!”这时一个官差从床底的一个很隐蔽的角落中,发现了一颗珠子。

领头接过这珠子,众人一看,竟然是一颗檀木佛珠。

“这可是伊水姑娘的东西?”领头将佛珠拿于锦姨看,问道。

锦姨仔细看了看那颗佛珠,摇头道:“不是伊水的。伊水姑娘不喜欢檀木,大人看,这间屋子里,所有的家具,都是红木的。”接着,又说道:“此外,伊水是不信神的人。她总是说,这世上,她什么都不信。”

王邈道:“难道她也不信这男子吗?” 

“这个,”锦姨略略沉吟,道,“想来,她应该是信的,兴许是不愿意承认。”

领头看着手中的檀木佛珠,兀自说道:“这么说,这佛珠应该是凶手留下的。难道说,凶手是佛门中人?”

“佛门中人居然会做这种伤人性命的事?!”众官差皆大为惊诧。可是,从目前的证据来看,这样的推测也不无道理。

领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,已经香消玉殒的伊水,低声道:“就有劳锦姨安排这二位死者的后事吧。”

锦姨点点头,落下泪来。

忽然,众人听得从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。屋内的人出去一看,只见楼下的大厅中,站满了各色各样之人。此时,已到晌午时分,锦绣楼的伊水姑娘遇害的消息,已在杭州城传开了。楼下的人群之中,有翩翩公子,也有豪门望族,还有风尘刀客。众人的表情,或悲痛或愤慨;众人的言语,或声讨凶手,或悼念伊水。当中更有多情公子,兀自沉痛地吟诵着什么,泪流满面。

王邈见此情景,心中暗自感叹:“没想到,一个青楼女子,身前身后,能得世人如此相待!”

一个俊秀的少年,独自站在锦绣楼门口,微微抬头看着楼上。少年站了一会儿,便转身离开了。

王邈注意到了这个少年,只觉得竟有几分眼熟。想了好一会儿,才想起,那门口的少年,正是昨日在“素馨亭”遇到的男子。只不过,昨日,他穿着破旧,很有些落魄的样子。而今日,却是一身干净合体的衣裳,俊秀之极,让王邈竟半晌没有认出。 

颜紫菱从家中去往“杏花村”时,已快到与王邈约定的辰时了。虽然知道,自己迟到也没关系,王邈一定会等着她。然而,紫菱向来讨厌不守时的行为。因而,还是不由走得快些,想要尽快赶到,以致并没有察觉到街上不一样的气氛。

当紫菱走进“杏花村”,只见里面空空如也。

“嗯?楼下怎么没有人呢?”紫菱兀自心道。接着跑到楼上,居然也只有寥寥几人。而且,也没有找见王邈。

此时,辰时已过。颜紫菱兀自恨恨骂道:“这个王小邈,居然还没有到!”

紫菱气呼呼的,独自在楼上坐了下来。

小二上前来,问道:“这位姑娘,要点什么?”

紫菱道:“给我来一坛陈年女儿红!”

“好嘞!姑娘您稍等。”小二答应着,转身下楼取酒。

“喂,你等等!”紫菱叫住正要下楼的小二,问道,“今儿你们‘杏花村’怎么没有客人呢?往日不管什么时辰,可都是座无虚席啊!”

小二却看着紫菱,一脸惊讶,道:“姑娘不知道?!”

“知道什么啊?”紫菱疑惑道。

小二低声道:“锦绣楼的伊水姑娘,被杀了!”

“啊?!”紫菱听罢,惊呼一声。

颜紫菱虽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。可她自幼不服大家闺秀的规矩,也结交得各色朋友,因而,伊水这个有名的青楼女子,雪莹或许不会知道,可紫菱却是早有耳闻的。甚至有一次,她想扮作男子,去锦绣楼看看伊水到底长得什么样子。后来因为一些事情,终没有去成。谁知道,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了。

小二倒是奇怪道:“姑娘还不知道?!现在,杭州城几乎一半的人,都去了锦绣楼了吧!”

颜紫菱听罢,起身掠过店小二,就跑下楼去。

“哎,姑娘!”小二在后边喊道,“那女儿红——”

“不要了!”紫菱应了一声,头也不回地跑出了“杏花村”。

因为跑得急,险些与一个相向走来的路人撞上。紫菱忙将身子一侧,与那人擦身而过。头也没回就跑远了。

那险些与紫菱相撞的男子,正要回头看,却被身边的一个同伴拉住了衣袖。

“萧和哥哥!我好饿啊!”说话的是个漂亮的男孩子,年纪看来不过十五、六岁,一边说话,一边扯着左手边,年长些的男子。在这男孩子右手边,还有一个同行的女子。

这三人,便是从弥月山庄而来的萧和、宿辰与韩怡熙了。

三人身后还有两匹好马,由萧和与怡熙牵着。虽说,宿辰与萧和都身怀上乘的轻身功夫,可要从千里之外的弥月山庄走到杭州城,自然也是不可理喻的事。于是,三人决定,还是去买几匹好马来。三个人之中,宿辰是不会骑马的,所以,只买了两匹。因为受到韩怡熙的嘲笑,宿辰誓死不与她共乘一匹马。自然,只能让萧和带上这个小孩子了。可笑的是,这个法术高强的宿辰,非但不会骑马,即便只是坐在马上,也害怕得不得了。一路上,只要萧和的马儿跑得快一些,走在后面的宿辰,就要紧紧地抱住萧和的腰,一边吓得大喊大叫。萧和生平第一次被人家抱着腰,脸上的表情,叫怡熙看了,乐得差点儿没从马背上翻下来。

不过,宿辰因此与萧和建立了很好的感情。并且,开始一口一个“萧和哥哥”地叫。却始终只以“喂”、“哎”之类的字,来称呼韩怡熙,让韩怡熙很是气愤。本来,看到宿辰搂着萧和的腰,怡熙在觉得好笑之余,就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了。

“哦!”萧和有些尴尬地拉了拉被宿辰扯下去的袖子,抬头看到“杏花村”的招牌,道:“那,进去吃些东西吧。”

“牧童遥指杏花村。” 怡熙兀自沉吟道,“是一家酒店啊!宿辰你还不到十八岁吧?要带他进酒吧么?”

“嗯?”萧和与宿辰听罢,皆一头雾水地看着韩怡熙。

韩怡熙想了想,解释道:“宿辰是小孩子,让他喝酒不好了!”

萧和笑道:“韩姑娘说的是。不过,我们进去只吃饭,不喝酒。”

“喂!”宿辰喊道,“谁说我不喝酒?!我从小就和爷爷一起喝酒,每次都是爷爷先醉!”

“啊——”怡熙难以置信地盯着宿辰,半天说不出话。

萧和愣了愣,对宿辰笑道:“等办完了事,我们再一起回弥月山庄喝酒,宿辰,可好?”

宿辰自从与萧和同乘一马之后,对他萧和哥哥的话极为听从,这次,也一口答应了。

怡熙看了,对宿辰假装的讥讽样子,说道:“你还真是听你萧和哥哥的话啊!”

宿辰不无得意地仰起头,道:“那是自然!”

怡熙不再逗他,只是看着宿辰笑,心道:“真是个小孩子!”

萧和将自己的马儿拴在店外的拴马柱上,对怡熙道:“把马拴好,我们就进去吧。”

“啊?!就这样拴在外面!”韩怡熙对萧和的行为,显得大为惊讶,叫道,“不怕有人偷走么?连个锁都没有!我们住在学校里的同学,上了锁的自行车都经常被偷,放在公寓一楼大厅的水壶,也会被人拿走。咱们就这么把马儿放在外面,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要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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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十一)

萧和疑惑地看着韩怡熙。要知道,进客栈、酒店,将马拴在门外的柱子上,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做的。这个从另一个时空而来的姑娘,却如此不能理解。一时间,萧和也不知如何解释。

宿辰横了怡熙一眼,嗔道:“你这个女的,总是这样大惊小怪!那你自己在这里看着马儿,我们进去了!”说着,就伸手去扯萧和的衣袖。

萧和本能地想要避开,谁知,宿辰一愣,接着又再次伸手,一把拉住萧和缩回去的衣袖,看着萧和,笑靥如花,说道:“萧和哥哥,我们进去!”

萧和反而让宿辰弄得愣了愣,不大自然地笑了笑,回头对韩怡熙说道:“韩姑娘,一起进去吧。不会有事的。”

韩怡熙点点头,心中却在想:亏得萧和性情宽厚、沉稳,被一个小男孩这样缠着,还笑得出来。若换作是她,早就掉了一地小米儿,无法忍受了!

正要走进“杏花村”,萧和忽然停下来,看着一个女子。

那女子也停下来,看着萧和。两人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似的,有些面面相觑。

“什么人啊?”宿辰表情警惕地看着那女子,问怡熙道。

谁知怡熙居然怔怔看着那女子,自言自语道:“好漂亮的一个藏族姑娘!”

宿辰奇怪道:“藏族人?是什么人啊?”

怡熙想了想,答道:“简单地说,就是住在西藏那边的人了。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称呼的。”

宿辰显然是没有明白怡熙的话,却也不再问,依旧有些警惕地看着那女子。

两人僵持了一会儿,还是萧和先笑着问道:“姑娘还在杭州城?”

“嗯。”那女子微微笑着,点头答道。

萧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心道:“好像真的是没什么话说啊!”那女子看起来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。终于,二人再次相视笑笑,就此告别。

萧和与宿辰、怡熙进到店里;那女子照着原来的方向,走过“杏花村”。

待到萧和坐下,才想起,虽然已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姑娘,却还是不知道她的姓名。这个女子,就是当日在悦来客栈,曾用“花雨露”救过萧诗妤的那个蓝裳女子——秋缘。

秋缘一边走着,一边若有所思:没想到,居然还能在杭州城中遇到萧和。只是,不见了萧诗妤,身边却多了两个没有见过的人。秋缘只是这般想想,并不好奇。

此时,她正去往城中集市,要买些什物。住在空空庵的时日也不短了,秋缘自是不想出家的,因此,总不能这样在空空庵长久地住下去。在空空庵的这段时间,秋缘随着师父们一道,过着晨钟暮鼓、古佛青灯的日子,心境空灵了很多。刚离开流云派时的孤独、彷徨之感,已不再有。因此,秋缘决定告别空空庵,再次踏上未知的征程。离开流云派的征程,很大一部分是迫不得已;而这次的出发,却是秋缘心中所期望的。天下的美好、幸福,要自己去追寻。

路过一只小摊的时候,秋缘看着摊中一串精致的佛珠,停了下来。她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,碰巧看见慧空正在穿一串檀木的佛珠。说是昨日在小树林中练剑时,手腕上带着的佛珠忽然断了,十八颗珠子,只找到了十七颗,还有一颗不知道滚落到哪里,找不到了。

秋缘心道:“就要走了,再给她买一串好的佛珠吧。”

虽然慧空一直对她很冷淡,可她对别的人也一样,并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。况且,秋缘曾经与慧空切磋过一次剑法,慧空显然是很认真的,那一次,自己败得很惨。秋缘一直还以为,自己的剑法是不错的呢。虽然早已听说了慧空出神入化的剑术,却不想,她的剑术高到那样的程度。而且,慧空以那样的剑术,并不需要很认真,就能将自己击败的。然而,在那次比剑中,慧空不但很认真,而且重复自己的剑招,直到秋缘看明白了,开始能够招架。她之所以那样做,分明是想让自己更清醒地认识自己,并且是在教自己剑法。还有上一次在杭州城南颜府门前,慧空的淡淡的一笑,秋缘都记得很清楚,回想起来,总是觉得心中温暖。慧空成了秋缘离开流云派之后,唯一一个心中觉得亲近的人。可还是……要离开呢。

该买的东西,仿佛都卖齐了,准备好了,明日就该走了呢。秋缘抬头看了看天,婴儿蓝的颜色,当中飘着白色的柔软的浮云。“好漂亮。”秋缘心道,“在空空庵住了不少日子,可是,说起来,自己却还从没有好好游览一下这杭州城秀美的景色呢。反正手上的东西也不多,今日便走一走吧。不知道,以后,还会不会再回来这里了。”

秋缘正欲向人打听游览路线,却只见就在自己前面不远的地方,一个男子忽然蹲下身来,脸深深埋在环抱着两只手臂中,看不清他的神情。却猛然地,从那里发出大声的恸哭!

路人都被那男子的举动,吓了一跳。“这个人怎么回事?”众人纷纷议论着,却都只是一边说着,一边依旧走着他们自己的路。那男子就那么兀自蹲在路边,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着。

“你……怎么了?”秋缘也不知道,自己为什么就走过去了,她本是不愿意过问太多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的。也许,是羡慕他这样任性的举动吧。这是秋缘从来都没有的。

在流云派的时候,秋缘就很听师父的话,偶尔心中有些想法,也只是一闪而过,她几乎没有做过什么有违门规的事情。离开流云派,也是因为迫不得已;现在要离开空空庵,虽然是自己的决定,然而,其实也是无可奈何。娘当年离开流云派,是因为爹爹在那里等着她;可是,自己一个人的旅程,却是有什么在前方等着她呢?秋缘对自己即将开始的新旅程,怀着美好的期望,可是,在她心底深处,她不知道,自己究竟要去哪里,要去做什么。在没有找到安定下来的理由之前,她只能不停地走路、不停地走路。往后看,往往是虚无,过去的,终究再也不可挽回。留在原地,永远是不安,师父和定宁师太会对她很失望,自己也会。想来,只有继续往前走,才能有希望。只是,秋缘偶尔是很想像眼前这个男孩子,任性地就赖在原地,不走了。真是奇怪,自己那么不像娘呢!

那男子半天才抬起头。迎面看着秋缘的,是一张泪流满面的、俊秀而悲伤的脸。

“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呢。”秋缘心道,“却这么像个小孩子。”忽然,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了一种喜欢、心疼的感觉。

“你怎么了呢?”秋缘又问了一遍,声音轻柔了一些。

那男子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低声说道:“我……我最重要的人,不在了!”

“不在了?”秋缘愣了一会儿,心中暗忖,“难道是……死了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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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21 pm

(二十二)

秋缘将这男子带到一家客栈。两人相对而坐,少年要了一壶酒。

秋缘轻轻摇了摇头,心道:“借酒浇愁。可知,举杯浇愁愁更愁。”

待到小二将酒取来,少年立即自己动手斟满一杯,一饮而尽。可是,酒刚入喉,就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直咳得脸色通红,眼眶湿润。

“原来,他不会喝酒啊!”秋缘开口道,“没事吧?”

那少年抹了抹眼睛,一边摇头,一边又斟了一杯酒,却只是轻轻喝下一口,这次,只轻轻皱了皱眉头,看来,他开始适应这酒了。喝着酒,他居然对面前这个萍水相逢的路人,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事情。

这真的让秋缘心下一震,却并没有问什么,只是陪那少年喝着酒,静静听他说话。

这个俊秀而悲伤的少年,便是邵扬。他口中说的“最好的朋友”,便是死在锦绣楼伊水房中的那个男子——薛易。

邵扬刚从锦绣楼出来。确切地说,他并没有走进锦绣楼。当他走到锦绣楼的门口,看见楼下满满的、喧闹的人群,楼上众多的官差,忽然间,就不再想去看看薛易了。薛易的一生都被别人的纷纷扰扰而牵绊,没想到,连死了,也逃不过这样的情形,真的是宿命么?

不看了吧。别的人去打扰他,自己怎么能也去打扰他。而且,又不是没有准备的事情。薛易这个家伙,真的是死脑筋。只因为那个人对他有恩,他就把自己都拿去给人家报恩。甚至让他去当杀手,也没有一句怨言。当杀手是个什么样子的啊?完成任务是第一位的,自己的性命,不过是完成任务的一种手段。虽然,薛易若是真的没有完成任务,想来,他那个大恩人,也不会就对他怎样。可是,薛易这样的死脑筋,只会让自己处在那样的境地:不是将人杀死,就是被人杀死。薛易是一直没有被人杀死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杀死,但是,不确定,也就是随时了。所以,对他的死,邵阳心中是早就准备好了的。

“薛易,你这个大傻瓜!”邵扬将杯中的酒喝尽,低头骂道,却见一滴泪水,落在了酒杯里。

秋缘问道:“那个让薛易去做杀手的人,究竟是什么人呢?”

“不知道。他知道我太敏感,从不与我说与他杀手身份有关的事情,免得我胡思乱想。”邵扬摇摇头,眼中分明还盈着泪,却甜美地笑起来,接着说道,“我是个孤儿,从小一个人在这杭州城里混日子。说起来,我是薛易捡的孩子呢!那个时候,我是个十岁的小孩子,其实,那时候的薛易,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。”

然而,在那时,薛易就已经是一个熟练的杀手了。薛易在杭州城的路边,将沿街乞讨的邵扬,捡回了他住的客栈。后来,薛易说,只因为当时,看见邵扬对自己扬起的那张小脸,脏兮兮的,却依旧很漂亮,尤其是一双亮晶晶、水盈盈的大眼睛,直直地看着他,继而,漾起一脸笑意。薛易当时,心中竟然对这个小孩子,泛起无限的怜爱之意,然后将他带回了客栈。

薛易自然是不会固定在某一个地方的。但他还是将邵扬安顿在杭州。因为,薛易在见到邵扬之前,还遇到了一个人,那便是锦绣楼的伊水姑娘。薛易那时已知道,杭州城,是自己会牵挂的地方。事实上,以后,薛易也果真常常回杭州。每一次,锦绣楼还在,美丽的伊水姑娘还在,邵扬也还在。仿佛那一天一直没有过去。

“究竟是谁杀了薛易和伊水的呢?”秋缘问道。仿佛在问邵扬,又仿佛是在问自己,又仿佛只是问,却并没有在问谁。

邵扬也并没有回答,只是怔怔地看着杯中酒。半晌,自言自语道;“最后见薛易……”

那时,天色已亮。邵扬还躺在床上,一双大闪亮而的眼睛,坦然合着,只见密而长的黑睫毛。已经有阳光从窗外探进屋里,落在被子上。

邵扬其时已经醒来,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,因为,方才做了一个梦。他梦见,薛易拉着他的手,对他说:“我们离开杭州吧,去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。”邵扬问:“只有你和我吗?”这时,只见薛易对他点点头,居然露出邵扬从未见过的微笑。

邵扬看着薛易的笑颜,心中一惊,便从梦中醒过来。却依旧回味着方才的梦境,不愿意睁开双眼。

胸口褪下去的被子,被人拉了拉,重新盖好。邵扬睁开了眼睛,一时间,却被阳光闪得视线恍惚不定。这一瞬的闪烁中,邵扬却看见眼前正俯身的薛易,对他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微笑。和梦里的,居然一模一样!是梦?还是,真的?薛易,真的要带自己离开杭州?只带着他!

邵扬使劲眨了眨那双闪亮的大眼睛,却看见薛易穿戴整齐,手中还握着随身而带的长剑。显然,他正要出门。

“要去锦绣阁找伊水姑娘吗?”邵扬问道。微笑着,明媚似窗外的阳光,然而,敏感却不会掩饰的邵扬,微笑的眼睛中,分明波光荡漾。

薛易虽然不会如梦中那样,说要带他离开杭州,然而,却真的是在笑着对邵扬说话:“是。”

邵扬不说话,只点点头。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,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?

秋缘禁不住问道:“你对薛易……”秋缘对于邵扬叙述中,两人的关系,感到有些不解,或者说,不可理解。这样的事情,是她头一次听闻,才忍不住开口问道。可是,这样的事情……于是,话说到一半,秋缘便停住了,有些担心地看一看对面的邵扬,这个漂亮而悲伤的少年。

却见邵扬抬起头,直直地看着秋缘的眼睛,还挂着泪水的脸,漾起了满满的笑意,说道:“呃,我喜欢他呢!很喜欢、很喜欢他呢!”

秋缘听得眼睛都直了。一个男子说,他喜欢另一个男子!怎么会?!而且还能这样,坦然相告!在以至于秋缘忙将与邵扬对视的目光,移向别处。心道:“真是奇怪,怎么反倒是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呢?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。可是,邵扬……他是做错了事么?”对于这个问题,秋缘一时没有答案,只是,感觉上,并不讨厌眼前这个少年。

“只不过,是我的一厢情愿了。”邵扬淡淡说道。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去,只是变得淡淡的,有些凄清与自嘲。

秋缘此时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。只好默默地,端起酒杯,轻轻喝下一口。“这样的一个男孩子……”

却见邵扬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,说道:“可是,为什么他居然微笑了?七年以来,从来就没有见到他笑过。不对!”

秋缘一怔,问道:“什么不对?”

邵扬冷冷道:“我睁开眼睛后看到的薛易的笑,真的就像我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!不是阳光下的幻觉。”

秋缘不明白,接着追问:“嗯。那便怎样?”

“你还记得吧。我在梦中,梦见薛易对我说,要带我离开杭州。那时,他露出了那种微笑。”邵扬道。

“嗯。”秋缘点头,听邵扬接着往下说。

“我相信,薛易真的会露出那样的微笑,就像在现实中,我亲眼所见的那样。自然,不会是在说,要带我离开时出现,而是在他要带另一个人离开的时候。”邵扬说道。
秋缘这才明白过来:“你是说,薛易打算带着锦绣楼的伊水姑娘,离开杭州,去一个没有别的人的地方?薛易是个杀手,怎么忽然会起这样的心思?”

邵扬却没有回答秋缘的疑问,只是带着些幽怨的神情,兀自淡淡笑道:“他的心中,当真只是装着个美丽的伊水姑娘,是不会在乎我这个路边捡来的孩子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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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23 pm

(二十三)

秋缘看着邵扬,沉默着,心中却分明在轻轻叹息。

“能帮我一个忙么?”邵扬问道。

秋缘点头道:“你说吧。要我帮你做什么?”

邵扬从衣间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,说道:“前几日欠了王家小姐五十两的银子。本来,今日是要亲自去还的。可现在,我已不想见别的人,也不想做别的事,只想一个人喝酒。”

“嗯。”秋缘接过那锭银子,问道,“那你,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
邵扬微微笑道:“离开杭州。”声音平和,却斩钉截铁。

秋缘心下一怔:“他最终没有实现与薛易一起离开杭州的梦想,然而,却要自己一个人离开了。”

“不想找出凶手,为薛易报仇吗?”秋缘问道。

邵扬笑着,摇了摇头,轻描淡写地说道:“自有官府会处理的。”

秋缘微微皱起了眉,心道:“他不是对薛易……怎么……”

邵扬说道:“我想一个人呆着呢。还劳烦姑娘,替我去一趟王家了。”说话的时候,还带着笑,话刚说完,脸就阴冷下来,方才好看的笑颜,一瞬间消失殆尽。

秋缘看邵扬的神色,显然,邵扬是不高兴了,而且,还对她下了逐客令。秋缘皱皱眉,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惹恼了这个敏感的少年。而且,居然毫不掩饰。想到这里,秋缘心中感到一丝不悦。却还是很客气地微笑道:“不必客气。那,就此告辞。你也多加保重。”

邵扬淡淡答道:“谢谢。”却没有看秋缘一眼,眼睛低垂着,看着杯中酒。

秋缘心中虽然已经对邵扬感到不满,却也没再说什么,兀自起身走出客栈。心道:“算了,一个挺可怜的孩子,不要与他计较了。”

邵扬却看着秋缘走出去的背影,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,道:“虽然,她没有讨厌我,可终究不能理解我。为什么,谁也不能理解我?是呵,这样的事情,谁会理解我呢?薛易亦不例外。不理解,也不曾因为我而有任何改变。我只是在七年前的那一个瞬间,掠过他的生命,然后就此分道扬镳。我与他的缘分,在开始的时候,就已经结束,永远结束。他一直都不要我进入他的事情中,我又何苦逆他而为。我现在这样的想法,才是他高兴见到的呢。可是,谁又知道?”

秋缘在去往王家的路上,注意到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个人,仿佛与自己同路。

那二人便是刚从锦绣楼回来的王邈与颜紫菱了。

“没想到,我第一次见到伊水姑娘,居然是她的尸身。”紫菱低声说道,神情遗憾而感伤。

王邈沉默不语,心中想的却是:究竟是什么人,对伊水与薛易下此毒手?而那串佛珠,亦不知究竟是从何而来。

秋缘隐隐地听的此二人,仿佛在谈论着伊水的死。也是,此时,整个杭州城,还有谁不在谈论此事呢?又看了看走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这二人,秋缘微微皱眉,心道:“这两个人,看着竟有几分眼熟,只是记不得,究竟是什么人,在哪里见过?”

秋缘一边想着,一边时而看看王邈与紫菱两个。以致紫菱有所察觉,以为旁边走着哪个熟人,扭头看了看秋缘,却发现原来是个素不相识的女子,脸上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。因心里还充斥着伊水的事情,紫菱也只是看了秋缘一眼,没说什么。

一直快要走到王家大门口,秋缘才猛然想起:“对了,当日城南颜府失火,我与慧空赶到时,只见大门已开,府中之人已经被人扶将出来。其中,就有这一男一女二人。没记错的话,这女子应该是颜家的小姐。看他们的路线,想来是正去往王家的。这男子就该是王家的公子了吧。”

此时,王雪莹正站在家门口张望。

看门的老仆谦卑地笑问道:“小姐是在等什么人呢?”

王雪莹犹豫了片刻,说道:“今天有没有一个穿着破旧,却长得很漂亮的少年,来找过我?”

老仆略略思索,慈祥地笑答道:“不曾有过。那少年与小姐有约吗?”

“哦,没有。”雪莹忙说道,接着又补充了一句,“就是来给我还钱的。没事了。”说罢,转身走进门内。

“是。”老仆躬身答道,直起身子时,却看着雪莹的背影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。

其实,自从三天前,在“素馨亭”见到邵扬,雪莹就隐隐觉得心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。这种东西,雪莹自己也不知道,自己是清楚还是不清楚。那日,邵扬的打扮,说他是个流浪之人,甚至是个乞丐,都不为过。自己怎么会记挂着这个人的音容笑貌?可是,雪莹自己不可否认的是,这三天里,自己有事没事都要跑到门口来看看,看看那个少年有没有来给她还钱。当然,少年来的理由,是给她还钱;可雪莹的理由呢?绝对不是日日等着他来还钱。

“兴许,我是闲得无聊了吧。”雪莹兀自说道,然而,这般说着时,脑海中却分明浮现着少年那暧昧、明亮的笑颜,“他叫什么名字来着?嗯……对了,叫‘邵扬’!邵扬。邵、扬。”念着念着,脸上显出笑意,带着微微的绯红。

果然,秋缘与王邈、紫菱,都是朝着王家而去。在王邈走到门前时,秋缘快走几步,迎上前,说道:“我有事要见王家小姐,有劳公子进去转告她一声。”秋缘刚离开流云派那会儿,心情不好,脾气也不好,说话是很不客气的。然而在空空庵住了这么久,心态平和了许多,在待人接物上,也周到得很多。

颜紫菱又一次疑惑地看了看秋缘,心道:“这与我们同路的女子,认得雪莹姐姐?”

王邈很有礼数地回道:“姑娘不必客气。恕我冒昧,不知姑娘找我妹妹所为何事?”

秋缘答道:“替一个朋友来给王家小姐还钱来的。”

“邵扬?!”颜紫菱惊叫道。

王邈也心下一怔,却是因为在锦绣楼时,分明看见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,却不知为何,终究没有走进。这个女子,是邵扬的朋友?王邈心有疑惑,却没有再多问,只微微笑道:“请姑娘随我进大厅稍候。我这就让人去叫雪莹。”

秋缘兀自看看自己手上拿着些什物,略略犹豫,笑道:“我还是就在这门外等着吧。”

王邈也注意到秋缘手中的物品,似乎是有些不方便,便不勉强,笑道:“那只好请姑娘在此稍候,我这就去叫雪莹出来。”

“有劳。”秋缘谢道。

王邈与颜紫菱一道走进朱红大门。秋缘却在想那个萍水相逢的邵扬。“不管怎样,都是自己选择的路吧。邵扬要离开杭州城,自己也要离开空空庵了。上天垂怜,让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美好生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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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27 pm

(二十四)

“雪莹姐姐!”颜紫菱推门进到雪莹的闺房中。

王雪莹此时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,案上摊开着一本书,而雪莹却一只胳膊支在书案上,歪歪托着脸,出神地看着窗外。听得身后有人说话,才回过神来,微微笑着,却有些不尽自然,说道:“紫菱来了。”

“嗯。”颜紫菱走近,说道,“姐姐看的什么书呢?”

雪莹答道:“百无聊赖的,随便看些书。我哥哥也一道回来了吧?你们两个,还喝得尽兴吧?”

紫菱皱皱眉,叹道:“没喝成呢!”

“嗯?”雪莹问道,“怎么呢?”

不等颜紫菱开口解释,只听得王邈在门外喊道:“雪莹怎么还不出来?”

“嗯?”雪莹望了望门外,奇道,“干什么?”

“啊!”紫菱猛然想起来,自己是干什么的,忙说道,“雪莹姐姐,那个邵扬,来还你钱了。”

“嗯?”王雪莹细眉一挑,问道,“他人在哪里?”

“哦,在门外。”紫菱答道。

紫菱话刚说完,只听雪莹说道:“我出去看看。”说罢就急急地走了出去,留下一脸茫然的紫菱在屋里。

雪莹小跑着来到家门口,却见门外只站着个女子,不禁疑惑地看着秋缘,问道:“邵扬……”

秋缘答道:“邵扬不能亲自来,托我将这五十两银子,送还与你。”说着,拿出那锭五十两的银子,交到雪莹手中。

雪莹略略迟疑地接过那锭银子,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,有些怯怯地问道:“不知,邵扬他……为什么不能前来?”

秋缘不想雪莹还会多问,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,略略迟疑了一会儿,还是如实回答道:“他……在喝酒。”

雪莹一愣,道:“喝酒?”

“嗯。”秋缘说道,“心情不好吧。”

“你知道他在哪儿么?”雪莹问道。

“这个……”秋缘道,“邵扬想一个人待着,姑娘还是不要去找他的好。”停了一会儿,接着补充道,“我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哪儿喝酒呢。”

雪莹低头沉默,表情很是失望。

秋缘也不再说话,心道:“还是不要告诉她,就让邵扬一个人,安静地喝酒吧。”

好一会儿,雪莹才抬起头,微微笑道:“有劳姑娘。”

“不用客气。”秋缘暗自叹了口气,告辞离开。

这样一来,秋缘已经完全没有游览的心情了。站在路边稍稍想了想,心道:“还是径直回空空庵去吧。”

回去的路上,秋缘走得很慢,因为心情有些沉重。只是隐隐地闷,或许是生离死别,或许是爱而不得,本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与事,又感觉这些都与自己息息相关。究竟是个什么感觉,什么缘由,却又实在说不清楚。忽然间,想起方才与萧和的邂逅。
走了很久,才看到空空庵,却见有几个世俗打扮的人,从马上下来,看来是刚到的。

秋缘定睛一看,心下一惊:“那不是萧和他们吗?”

此时,碰巧萧和与宿辰、韩怡熙,也刚到空空庵。

宿辰好奇地看了看这座并不宏伟,也不华丽的建筑,说道:“这里就是空空庵啊!”

“啊,终于到了。”韩怡熙从马上下来,已经显得有些疲惫。

萧和看了看眼前的空空庵,说到:“已经将你们送到。我这就与你们告辞,回姑苏去了。”

“啊?!”宿辰大叫道,随之扑向萧和,拽住了他的衣袖,道,“那我也这就与你去姑苏。我才不要与那个讨厌的女的一道呢!”

韩怡熙听罢,气得火冒三丈,对宿辰怒斥道:“你说什么?!你把我的手机都玩得没电了,你还说我讨厌?!你……咳,怎么还有这样的小孩子!”

宿辰却一脸无辜,撇撇嘴,轻描淡写道:“没电就没电了,反正你那个什么手机,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。”

韩怡熙被宿辰的话,堵得脸都涨红了,却也说不出话来。实在是没有办法,这个时空中,根本就没有信号,手机确实是没有什么用处了。

“你们……”秋缘上前问道。

“嗯?”韩怡熙与宿辰听得身后的声音,仿佛有些耳熟,回头一看,竟然是在杭州城里遇到的那个美丽女子。

“呃?又遇到她了!”宿辰小声嘀咕道,表情依旧有些警戒。

萧和转身看见秋缘,也吃了一惊,却显得有几分惊喜,微笑着问道:“姑娘,来空空庵上香?”

秋缘答道:“哦,不是。我暂时住在这里。”兴许心情还没有从一路上的沉重、感伤中解脱,声音却是还冷冷淡淡的。停了一会儿,又问道:“公子不是来上香的吧?”

“也不是。”萧和答道,“有些事情来找定宁师太。”

“哦?”秋缘微微挑眉。

“秋缘姐姐!”只听一个童声在身后喊起。

“呵呵,慧仪。”秋缘心道,脸上露出微笑,转身看去,见穿着灰色缁衣的小小的慧仪,手中拿着一只风筝,一蹦一跳地跑过来。

慧仪身后却跟着那个美丽而冷淡的慧空。原来是慧仪一个人出去放风筝,不小心将风筝挂到了树上。于是回来叫了慧空去帮她取风筝下来。

秋缘心中暗想:“这个慧空,似乎也不像她平日看起来那样,冷若冰霜。真是不知道她其实是怎样想的。总是互相不能理解呢!”

慧空看着小慧仪,仿佛微微笑了笑,若有若无,可秋缘看得出,慧空此时确实是高兴的。只是,她走近时,看着秋缘以及萧和等人,脸色重新漠然起来。

慧空领着萧和等三人进空空庵。秋缘先将自己的东西放到屋内,然后也去了定宁师太的禅房。除了慧仪自己去玩了,慧空、萧和、韩怡熙、宿辰都站在屋中,定宁师太坐着,表情忧虑。

秋缘站在禅房门口,低声喊了一声:“师太。”

“嗯?”定宁师太看了看门口的秋缘,仿佛犹豫了一会儿,微微笑着说道,“你去看看慧仪吧。”

“嗯?”秋缘看着师太,心中一沉。虽然,此时定宁师太对她,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,都慈祥、温和与往日无异。可是,为什么不要自己进去?他们谈的什么事情,竟然是不能叫她知道得呢?“呃,只是在这里暂住,终究不是空空庵的人,自己还以为……呵呵,反正也就要走了。”秋缘心中这样想道,有些自嘲,更有些难过。却还是显出笑颜,恭敬地对定宁师太鞠了一躬,转身退下了。

在秋缘低头的那一瞬,慧空的眼神,一刻间,微微惊动。

萧和等人的表情也有些尴尬。看看师太又看看秋缘刚站着的门口。却都没有说话。连宿辰也不吭声。这个小孩子,从第一眼见到秋缘,心中就莫名有些戒备的情绪,至于现在她在不在也无所谓。仿佛不在还更好一些。

认真计较起来,秋缘也没有哪里做的不好,让宿辰不喜欢她了;而对宿辰来说,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,不怎么喜欢刚见到的这个美丽的藏族姑娘。其实,很多事情,真的是不可名状的,只是如此了,至于何以至此,却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。就是这么奇怪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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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29 pm

(二十五)

秋缘没有去找慧仪。虽然自我安慰了一番,心中依然有些抑郁不悦。一个人在房中收拾好明日要带走的东西,然后,拿上长剑,独自去小树林中练剑去了。

还是平日里练的“流云剑法”。流云派有两样东西在江湖中久负盛名,一是医药,另一个是剑术。

“流云剑法”是创派的祖师婆婆自创的,之后代代相传。传说,祖师婆婆是个随性之人,是以其所创的剑法,随心所欲,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招式,犹如天马行空、行云流水。后来为了便于弟子们学习,才制定了一套剑招剑式的名称,并将这套剑法取名为“流云剑法”。虽然是有剑招了,然而那些剑招依旧不是固定不可变的。按照祖师婆婆的意思,施展那些剑招的时候,可以因时因地、顺乎自然地予以变化。拿“风清云淡”这一招来说,最基本的样子,是用来化解对方进攻招数的剑招,是一个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剑招。然而,这招“风清云淡”,却可以在对方招数的攻击性较弱的时候,在化解的过程中,转而进攻,由于是一瞬间的因势利导,化解与进攻便融为一体,以致让人觉得,这招“风清云淡”,分明就是一招凌厉的攻击招数。简而言之,这套“流云剑法”,是一套讲究灵动的剑法。剑招是死的,是不变的。而用剑的人却是不同的,用剑的情形却是不同的。“流云剑法”也以其变化万千而长久傲立于纷纷的江湖武林之中。

秋缘从十岁开始练习“流云剑法”,算而今,已五年有余。流云派四个弟子之中,除了天资超凡的二师姐欧阳明月,就算秋缘的剑法练得最好。然而,上一次与慧空比剑,秋缘的“流云剑法”仿佛不堪一击。慧空只是反复用她的剑招指引她,却并没有多说什么。而秋缘虽然在那次比剑之后,仿佛有所提高,却终究不甚明了,究竟是什么原因,自己的“流云剑法”如此不堪。她也看过师父的剑法,倘若师父来与慧空比剑,就不会像自己一样。师父的剑法,自然是比流云派所有的弟子都要高明,可是,师父总是说,自己的剑法,比起祖师婆婆来,还差得太远太远。师父说,知道不行,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有效地提高。由于“流云剑法”随心所欲的本质,常常会让练习者觉得难以捉摸。

秋缘一边想着这些事情,一边练剑。感觉还是与平常无异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就一直是这样,完全是原地踏步的感觉。想到这,秋缘心中不由地有些懊丧。

忽然,秋缘只觉得身后有一阵极度凌厉的剑风,急速指向自己的左耳方向。这剑招来势疾速而凌厉,秋缘迅速踮起左脚尖,按照逆时针方向,急速旋转,身子随着旋转,并向后倾倒。一时间,秋缘眼睁睁看见剑锋擦过自己的左脸颊,相隔不过一寸。而秋缘的几根头发,却因为在旋转时,向外飞出,与那剑锋相触,便断了。

“你这招‘鹤蹈云端’,此刻不是用得挺好。”随剑而来的,是一个淡淡的女子的声音。

秋缘心中一怔,站定了,一看,果然是慧空。这样淡然的声音,不是慧空,还会是谁?

秋缘想了想自己方才躲避慧空时,情急之下,确实用的是“鹤蹈云端”这一招。确又不尽相同。这一招“鹤蹈云端”,本是进攻的招数。左脚尖踮起,按照逆时针方向,急速旋转,身子旋转,却是向前倾,右腿向后翘起。是以一下子延伸了进攻的距离,得以够到本不在杀伤范围内的敌人。秋缘方才所为,也是踮起左脚尖,按照逆时针方向,急速旋转,身子随着旋转。不同的是,她的身子却是向后倾倒。如此一来,原来进攻的招数,完全成了防御的方法。

想到这一点,秋缘心中不由地一怔,没想到,自己无意之中,居然触碰到了“流云剑法”的真正意旨。

慧空收起剑,依旧用着淡淡的语气,说道:“你的‘流云剑法’我也看了不少。这几日自己琢磨了一番,得到一些想法,说与你听吧。”

“嗯。”秋缘点头,与慧空促膝并肩坐在一棵大树之下。

慧空接着说道:“对于‘流云剑法’的精妙,你不要有丝毫的怀疑。不仅仅因为这套剑法久立于武林,更重要的是,剑法本身是名符其实的。之所以你没有感受到这一点,除了因为你没有找到练剑的有效方法,还因为你的师姐,甚至你的师父,她们之中,也没有人真正练成了这套变幻莫测、潜力无限的‘流云剑法’。你又还没有自己的实战经验,自然只能受她们的影响,这样就很难走出迷雾。”

“嗯?”秋缘一惊,眉头皱起。难道说,自己潜意识中,对这套“流云剑法”产生了怀疑?好像真是有一些,自己怎么没有意识到呢?想来,莫不是所谓“当局之谜,旁观者清”?

慧空扭头看着秋缘,微微一笑,道:“你总是想的太多了。”

“嗯?”秋缘一听,抬起头,看慧空,正好看见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。心中虽是因慧空的话而疑惑,却也因她的微笑而不再那么焦急烦躁。

“在我看来,你们的剑法,最重要的不是它多变的形式,而是充分的信心。进而才可以在这样开阔的心态上,随意纵横、汪洋恣意、无所顾忌、心随意动。一味追求新奇变化,反倒是舍本逐末了。至于什么进攻、防御的招式,那更是束缚。”慧空说罢,转头看见秋缘惊异万分的眼神,并没有更多的表情,只接着说,“你可以将‘流云剑法’完整地使一遍给我看吗?”

“嗯。”秋缘点头,起身,拔剑。一边舞一边口中念着“行云流水”、“风起云涌”、“祥云奇现”……这样的剑招名称。一招一式,很是有模有样、连贯纯熟。毕竟,秋缘练这套“流云剑法”,已经五年有余,这些招数,早已烂熟于心。

慧空坐在大树下,看着秋缘练剑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待到秋缘的一套“流云剑法”练完,才站起身,说道:“现在我与你一同用‘流云剑法’来比划一下。”

秋缘大惊,叫道:“可是,你只完整地看过一遍而已!就完全记得住所有的招式么?”

慧空轻轻摇摇头:“看来你真的是还没有明白。你们这套剑法,是不用记住招数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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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30 pm

(二十六)

秋缘手持着长剑,站在那儿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慧空。

“一边练一边说吧。”话未说完,便见慧空以顺时针方向,急速旋身,抓着剑柄的右手随着身子的方向旋转、甩出,将长剑从剑鞘中抽出,剑身完全抽出的一刻,剑鞘顺着慧空左脚前方落下。这时,慧空正好旋转了一周,回到最初的,面对秋缘的那个位置。

秋缘看着慧空拔剑的身形,暗暗吃惊。飘逸、洒脱、一气呵成、宛若舞蹈。忽然,秋缘微微皱起眉,这身形、步法,怎么仿佛似曾相识……

正当秋缘刚动了这个念头,忽然见慧空竟然将落到左脚前方的剑鞘,一脚踢出,急速而稳定地直指秋缘的右肩。这显然不是要踢开剑鞘,却是将剑鞘当作了进攻的武器。

秋缘猛然惊起。此时,二人相距很近,而慧空踢出的剑鞘,速度很快,秋缘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时间,只能出剑相挡。如果慧空是将她的剑鞘踢向秋缘的左肩方向,秋缘大可以将长剑横过胸前,荡开剑鞘。如此一来,秋缘在荡开剑鞘的同时,由于长剑挡在胸前,仍然可以随时防御指向胸前的致命进攻,并且在荡开剑鞘的一瞬间,迅速转到进攻的姿态。然而,慧空没有将剑鞘踢到秋缘左肩这个方向,却偏偏踢到她右肩的方向。自然,这并不是偶然的。秋缘要挡住指向右肩的剑鞘,只能身子向后倾倒,右手的手腕迅速将长剑竖起,挡住剑鞘。这个时候,秋缘的姿势会很别扭,几乎是使不上力气的,自然很难迅速转为进攻的姿态。而且,秋缘此时的胸前也没有任何防御。相比之下,这时的慧空,却是没有任何束缚,攻守自如的。倘若她在踢出剑鞘之后,随即向秋缘胸前出招,秋缘几乎是无可回避的。

自然,秋缘在剑鞘飞向她右肩的时候,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。然而,此时还有什么办法?脸色大变,却又觉无可奈何。

不过,慧空却并没有接着出招。胜负已判的事情,那一招,出不出都没有区别。

秋缘在挡下剑鞘之后,很是惭愧地低下头,说道:“我……”

慧空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,说道:“没有关系。”虽然还是那样淡然,但是语气又不全若平日里,那么冷淡,“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,我拔剑的那一招,是从你的‘流云剑法’中,学到的。”

秋缘听了,并不很吃惊,自己也看出了一些端倪,只是,究竟是哪一招呢?慧空方才拔剑的招式,很像“流云剑法”中的什么招式,却又好像不是其中的任何一招。

是哪一招呢?秋缘回想慧空的招式:以急快的速度旋身一周、拔剑、踢剑鞘。“流云剑法”中,并没有拔剑术,也没有踢剑鞘的招式,慧空“流云剑法”的哪里学到这样的招数?

慧空看着沉思的秋缘,等了一会儿,看秋缘并没有想出答案,便开口说道:“好像是一招叫‘不测风云’吧。”

“啊?!”秋缘惊奇地叫道,“‘不测风云’么?”接着,她将那招本已记得烂熟的“不测风云”的身形、步法默默仔细地想了一遍:以敌方来不及趁虚而入的急快的速度,旋身一周,然后在敌方无法判断的情况下,从任意适合的方向出招进攻。由于速度超快,进攻方向不确定,是以叫做“不测风云”。从速度与旋身来看,慧空似乎真的是用的“流云剑法”中,这一招“不测风云”。

然而,却是不一样的。

慧空的那一招,是在“不测风云”的基础之上的变幻,比之原来的“不测风云”,慧空的招数更加“不测”。将一个纯粹的进攻招式,幻化为一招凌厉、诡异的拔剑术。这样的“流云剑法”,却是秋缘从未见过的。这样的“不测风云”,就算师父,也不能施展。

秋缘暗暗称奇:这个慧空,简直是个剑术天才!她自然是不知道,慧空究竟是什么人。或者说,慧空不是什么“人”,她并非凡世之人,而是裳涯族人。裳涯族是人族之外,灵异四族——绶越、裳涯、舞夜、天禄当中,最擅长剑术的种族。很多裳涯人的剑术,都是出神入化、人剑相融。而慧空……却更是不寻常。

“你的‘不测风云’……居然可以这样厉害呢!”秋缘微微笑道。这笑容中,有自己惭愧,还有对慧空的钦佩。

慧空淡淡一笑,说道:“其实,我也很惊叹,你们的‘流云剑法’,居然真的这样厉害。”

“哦?”秋缘不甚明了。

“我是第一次施展‘流云剑法’,却能有方才那样的效果,这其实是缘于剑法自身的精妙,而我不过是有所领悟。”慧空说道,“秋缘,你现在将所有的招式都忘掉吧。什么‘不测风云’,什么‘风起云涌’……这样的一招一式,都是障碍。随心所欲、开合自如,才是真正的‘流云剑法’!”

秋缘微微低头,若有所思,片刻后,抬起头说道:“是了。记得师父说过,祖师婆婆自创这套剑法之时,确实是没有剑招的。只是后来为了方便弟子学习,才定了一套剑招。原来,从那之后的‘流云剑法’,就已经不是真正的‘流云剑法’了。”

“还要不要再试几招?”慧空说道,一边捡起地上的剑鞘,长剑重新入鞘。

“嗯!”秋缘微笑着,重重点头道,神情已与方才不同,有种豁然开朗、踌躇满志的感觉。

慧空看着此时的秋缘,满意地微微一笑。继而,眼神却犀利、冷峻起来。

秋缘心道:“慧空好像从来都是这样,很认真。”

只见慧空左手握着剑鞘,右手握着剑柄,照着顺时针方向,急速旋身。

“啊!”秋缘心中暗暗惊叫,“慧空居然再次使出方才的‘不测风云’拔剑术!真的是无可回避的么?”

正当秋缘几乎又要陷入前一次的重复之中,忽然,她灵光一闪。在慧空抬起左脚,将剑鞘踢出的那一瞬,秋缘迅速地气沉丹田,施展出上乘的轻身功夫,一瞬间按照逆时针方向旋转着,飞身跃起,在剑鞘飞到之时,恰好飞到离地五尺处。此时,秋缘在空中旋至的位置,右脚正好能顺势踢开飞来的剑鞘。在旋转飞身的同时,秋缘已拔出长剑,踢开剑鞘的一瞬,只见她侧着身子,长剑从高处急速地刺向慧空。

秋缘的这一御一攻,其实,乃是将“腾云直上”与“飞云急逝”融会贯通、顺势而发。不仅避开了慧空的剑鞘,而且能顺其自然地变被动为主动。秋缘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形,以及手中的长剑,是这样的自由。不由地心中又惊又喜。

慧空的神色却依旧冷静。只见她迅速地向后退了两步,随即飞身而起,横着长剑,向秋缘的直刺的长剑横削过去。

于是,两人在半空中,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,长剑相交。

秋缘身子向后倾,手中的长剑用力向上一挑,挑开了慧空的长剑,之后稳稳落地。慧空亦落地。

慧空落地的一瞬,秋缘却抢先片刻着地,正落在一棵大树下。只见秋缘脚尖缘着大树,急速向上倒走,继而,对着大树用力一蹬,借着这个反冲力,秋缘整个人便横着身子,朝慧空飞去,自然,随之而去的,是直刺的长剑。

慧空落下地来,继而顺着秋缘的来势,身子完全向后仰倒,避开长剑。秋缘从慧空上方掠过,一个空翻,落下地来。慧空直起身子。两人正好背对着背。一同转身,相视而笑。

秋缘的面颊呈现出绯红颜色,原因一半是方才的运动,一半是心中的喜悦。她对面前的慧空,报以最欣赏、最感激的灿烂笑容。原本就生得漂亮的秋缘,此时,更是人面桃花。

慧空看着笑着的秋缘,冷峻的神情微微一动,竟然也漾开一脸笑意。慧空此时的笑颜,是往日不曾显现的。一时间,这个有着杀手般肃杀神情的慧空,仿佛不过只是一个美丽而单纯的女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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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33 pm

(二十七)

“看来,你开始明白了。”慧空一面将长剑入鞘,一面说道。此时,脸上的笑意已渐渐淡去。

秋缘很开心地随意舞动着手中的长剑,笑道:“直到现在我才明白,原来,‘流云剑法’应该这般施展。”

这样挥洒自如的感觉,如此美妙,让秋缘都不舍得停下来。秋缘就那样兀自玩了起来。

慧空持剑站在一旁,静静观看,神色平和,笑意似有若无。林中光线渐暗,夕阳西下,远处的天边,浮满了红色晚霞,透着柔和、金色的阳光,美轮美奂。

“秋缘姐姐!慧空师姐!你们在这里啊!”

秋缘闻声,停下来,只见是慧仪,长剑入鞘,这才发觉天色已晚。

慧仪笑吟吟地跑上前。右手高高举着风筝,衣袖褪下来,露出手腕上的一串佛珠。

秋缘托起慧仪的软软的手腕,只见慧仪手腕上的佛珠,分明是慧空的那串紫檀木佛珠,只有十七颗。

“嗯?这不是你那串佛珠么?”秋缘抬起头,问身边的慧空。

“慧仪说喜欢,就给了她了。”慧空淡淡答道。

秋缘想起了什么,从衣间摸出一串佛珠来,那是今日刚从杭州城里为慧空买的。

“这个,送给你!”秋缘将佛珠送到慧空面前,直视着慧空那有些许冷漠的目光。秋缘几乎没有与慧空这样近距离、长时间地对视过,慧空的目光,总是让秋缘感到暗藏危机和拒人千里。

“嗯?”慧空显然愣了一愣,看看秋缘,再看看秋缘手中的那串佛珠,眼神不再那么暗暗冷峻,“送给我吗?”

“是啊。怎么?不喜欢么?”秋缘笑道,有些羞怯,这是她第一次送别人礼物呢。不由地暗暗担心:要是慧空不喜欢,那多尴尬。

慧空居然也露出带着些许羞怯的微笑,接过秋缘手中的佛珠,说道:“啊,不是。很喜欢,谢谢。”

秋缘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,笑道:“应该是我谢谢你的。”

慧空只一笑置之。

慧仪道:“师父让我来,叫你们回去吃饭呢!”

“哦。”慧空答应着,牵上慧仪的小手,对秋缘说道,“回去吧。”

秋缘点头,想起萧和等人,边走边问慧空道:“今日来的那几位,还在庵中么?”

慧空神色微微一变,目光中闪现出一道冷峻,却转瞬即逝,重新回归一如既往的淡然。

慧空淡淡答道:“嗯。他们明日离开。”轻描淡写,仿佛很不愿意说到萧和他们。

秋缘显然看出了这些,原本还想问问他们在定宁师太的禅房谈了什么事情,但慧空显然不会愿意告诉。既然别人不想说,又何必去问。秋缘不再说什么,只默默地,与慧空、慧仪一道,走回空空庵。而方才喜悦无比的心情,却还是不免有些许的冷却。

“秋缘姐姐,你明天就要走了么?”慧仪扬起头,问道,眼睛睁得大大的。

“嗯。”秋缘微笑着答道。

慧仪听罢,几乎要哭了:“一定要走吗?”

秋缘笑着,伸手轻轻摸了摸慧仪的头,说道:“师太不是说,要一切随缘么?慧仪这样聪慧,一定是明白的吧。姐姐以后回来看慧仪,好不好?”

慧仪低头想了想,再扬起头看秋缘时,已经带着平和的微笑了。

“真是个不简单的孩子。”秋缘暗自叹道。

慧空没有说话,表情波澜不惊。

秋缘忽然闪过一个念头:如果慧空开口留她,她会不会就留在空空庵,不走了?不知道。因为慧空没有开口挽留,想来,她也不会开口挽留。有一种什么感觉从秋缘心中飘过,仿佛是,一点落寞。

饭桌上,定宁师太神色和蔼,然而,还是有一些沉重。其实,不仅是定宁师太,萧和、慧空以及韩怡熙,看上去都有些神色忧虑。唯独宿辰,依然是平日里的样子,仿佛不知道自己出弥月山庄,所为何事,而其他人口中,事情的严重性,在他这里,也并不值得在意的。

宿辰看了秋缘一眼,问道:“你这个尼姑,怎么也不穿她那样的衣裳?”说着,眼睛迅速瞟了定宁师太一眼。

“嗯?”秋缘心中暗暗吃惊,“这个家伙,居然就管空空庵的住持师太叫‘她’!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。”

秋缘悄悄看了定宁师太一眼,师太的脸色,居然微微一变,却还是不动声色,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
定宁师太这个不大自然的表情,显然也被韩怡熙看在眼里。没想到,这个四大皆空的住持师太,还会为了宿辰这小孩子的话,变了脸色,真是……韩怡熙想到这里,不由觉得很是可乐,几乎就要笑出声来,因而,急急忙忙端起饭碗,埋下头吃饭。

看着秋缘的表情有些怪怪的,宿辰很是奇怪,不耐烦地嗔道:“喂!你怎么……不理我?”

秋缘忙答道:“我……不是尼姑!自然……”

“哦,和她一样,叫什么……待发修行吧!”宿辰眨巴眨巴他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,说道。宿辰这会儿说的“她”,说的却是慧空了。

韩怡熙对宿辰斥道:“你这小孩子,好不懂礼貌!总是‘她’呀‘她’的!”

宿辰横了韩怡熙一眼,怒道:“罗唆!”

定宁师太开口说话:“秋缘是暂住在空空庵的施主。”说罢,转而对秋缘问道:“行李可都收拾妥当?”

“是,师太。”秋缘毕恭毕敬地答道。

宿辰又道:“哦?我们也明天走呢!你要去哪里啊?”

“哪里都行。”秋缘笑道。

萧和心下一动,看来,这个叫“秋缘”的女子,是打算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了。如果是往日,还真想邀她去姑苏一游。只可惜,在这个多事之秋,却也无可奈何。秋缘如今看上去,比起在悦来客栈之时,已沉静了不少,此时,决定行走江湖,也已算是适合了。

用过晚饭,师太吩咐弟子,带着萧和、宿辰和韩怡熙下去沐浴。

空空庵沐浴的地方,乃是一排连着的几个小间,恰好三间。宿辰执意要中间的那一间,韩怡熙看着萧和走进最外面的那间房,愤愤地横了宿辰一眼。宿辰不明就里,冲着悻悻的韩怡熙,扬起漂亮的脸儿,质问道:“喂,干什么?!”

韩怡熙看着宿辰,一时之间,觉得自己的想法,实在是有些……忙躲进房间,将房门紧闭,兀自不住地忏悔起来。

“呃,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!”宿辰一脸茫然地看着韩怡熙的房门,自言自语道,罢了,也转身进去,关上房门。

韩怡熙是个特别喜欢洗澡的家伙。什么时候,心情不好了,感觉累了……她都要将自己泡到浴缸里。心情好的话,还喜欢大声唱歌。

这会儿,只见她很享受地躺在又大又深的木桶里,笑着说道:“比家里的浴缸,还要舒服呢!回去以后,也换成木的好了。”说罢,开始放声歌唱。虽然听说什么“灵异四族”中,有人在策划着什么阴谋,可是,那又怎么样呢?虽然可能会有些危险,可好歹自己是个现代人,韩怡熙深信,这里的事情,自然是可以轻易对付的。所以,对于韩怡熙来说,现在的一切都很好,她心情很好,所以,她要一边洗澡一边唱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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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十八)

韩怡熙这边唱得兴高采烈,隔壁的宿辰却不行了。

“喂!”宿辰大声喊道,“吵死了!唱得又难听!”

韩怡熙听罢,也大声喊道:“关你什么事儿!”说罢,更加卖力地唱起来。

只听得宿辰大叫一声“啊——”,哗地从木桶中跳起来,跑到与韩怡熙小间相连的那面木墙,“砰砰砰砰”使劲拍了起来,“还吵!”

事实上,宿辰也是个喜欢一边洗澡一边唱歌的家伙,没想到此时,在隔壁的韩怡熙也有这个嗜好,而且唱的声音那样大,让宿辰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干扰,同时,想到自己居然与韩怡熙有着同一种爱好,心中很是觉得郁闷。

韩怡熙也不甘示弱,刷地从木桶中站起来,意欲跑去拍那面与宿辰共有的木墙。然而,脚还没有伸出去,忽然,韩怡熙想到什么,面颊瞬间微微一红,忙将自己重新浸入水中。一时间歌声中断,韩怡熙暗暗骂道:“这个小孩子,居然……就那样……从木桶中跳出来!真是羞羞!”

宿辰自然对韩怡熙此时所想,毫无意识,听得隔壁忽然安静下来,只道是韩怡熙被自己打败,便很是得意地跳回木桶,自己哼起了小曲。

在另一间的萧和,也听得了韩怡熙的歌声,以及她与宿辰两个人的吵闹。他半躺在木桶中,全身放松,无奈地微微一笑。

然而,当萧和想到妹妹的事情,心情又沉重起来。原来只当是一个疑难病症,却从未曾想过,居然是被施了“分经错骨咒”,还牵扯到什么“灵异四族”的阴谋。

“我们诗妤,怎么会……”萧和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,唯一能做的,就是先回到姑苏的家中,兴许,问问父亲,会得到些线索。

“父亲……”萧和心中微微一沉。

萧和与父亲的关系,极其淡漠。父亲萧遥,常年忙于家里的绸布生意,却也是个容貌俊秀、温文尔雅、文武双全的中年男子。可是,萧和对父亲……

萧诗妤与萧和,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。萧和的娘亲——梅妍,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,就不在人世了。可是,母亲的死……

梅妍是萧遥的正妻。梅妍是姑苏城中的大家闺秀,与萧遥的婚事,乃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虽说如此,梅妍嫁予萧遥,却并无委屈,她对萧遥,却有着日益深厚的爱恋。郎才女貌、一对璧人,不知羡煞多少公子、小姐。

然而,半年之后,萧遥的母亲去世,高堂皆已不在,萧遥成为萧家的老爷。这时,萧遥带回了一个叫作“妤枫”的女子,并且不顾梅家的极力反对,娶妤枫为妾。妤枫,便是萧诗妤的娘亲。

传说中,妤枫与萧遥,在很早的时候,就已相恋。无奈,迫于母亲的压力,萧遥无法娶这个寒门女子为妻。不得已,在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下,娶了梅家的千金小姐为妻子。一直待到萧遥的母亲过世,妤枫才得以以妾的身份,嫁入萧家。萧遥因妤枫为了他,承受了如此的牺牲,更加对妤枫怜爱有加。

梅妍因为对感情绝望,几欲自杀。然而,就在这时,梅妍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。为了腹中的孩子,梅妍忍着心中的悲痛,在没有爱情的日子中,坚持到一直把孩子生下。这小孩子,便是这萧和了。“萧和”这名字,是梅妍自己给孩子取的,“和”字,乃是寄托了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愿望:可以与萧遥相亲相爱、和和美美。

其实,萧遥对梅妍一直很照顾,只是,不爱她,始终不爱。梅妍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大家闺秀,爱上了萧遥这个青年才俊,他们的婚姻,成为她一生的寄托。只是,她并不知道,自己深爱的夫君,却并不曾爱过自己。不曾爱过,始终不爱。即使她生下了萧和,萧遥对她依然只是照顾,没有爱情,没有梅妍心中所真正期盼的。心无所寄,梅妍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,离开这个人世。当时,萧和五岁。这个漂亮的小男孩,也没有留住他的娘亲。

梅妍这短暂的一生,只追求她唯一的爱情,只可惜,终其一生也未曾得到。她选择了城郊的那条河。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萧遥的地方。从此开始,至此而终。清静的河水,将洗尽她此生的哀怨与遗恨。那时,妤枫刚为萧遥生下一个小女儿,便是萧诗妤。

年幼的萧和对娘亲的死,一开始,只得到言辞闪烁的解释。只是,这样的事情,最是瞒不住的。从一些嘴碎的下人口中,萧和知道娘亲,死于投河自杀,因为父亲。

此后,萧和与父亲中间有了一个结,这么多年来,这个结,始终未能解开。萧遥以及妤枫,其实都疼爱萧和,只是,无济于事。这个结,当它在萧和心中生成时,就已经太深太深。

然而,萧和却是很疼爱妤枫的女儿——他同父异母的妹妹——萧诗妤。这个小女孩,出生不久,就疾病缠身。磨尽了萧遥与妤枫所有的耐心,剥夺了他们很大一部分快乐。在下人中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:是死去的夫人,冥冥中给妤枫夫人的报应。对这个说法,萧和自然也有所耳闻。只觉得,家里所有的人,原来都这样悲伤着。其实,萧和对父亲以及妤枫,心中有一个深深的心结,然而,并无怨恨,只是,不得释怀。或许,就是因此,萧和对这个身体孱弱的妹妹,从小到大一直疼爱有加。

“难道,就要让诗妤来偿还吗?可是,她什么也没有做错。”萧和心道,“想来,那清静的河水,还是没有洗尽娘心中的怨恨。唉,娘的在天之灵,难道定要如此,才能安息?”

宿辰的所作所为,让韩怡熙觉得心情很是郁闷。在这样心情不好的情况下,还要听着隔壁传来的不着调的小曲,韩怡熙越发觉得,这个澡实在是洗不下去了。

韩怡熙好半天才换好衣服。这身衣裳是当地的衣着。一开始,她从弥月山庄出来,穿着无袖短T恤、牛仔裤,走到哪里,哪里都要引来百分之二百的回头率,用宿辰的话来说,就像是他们牵着一只旷世尤物。差点没把韩怡熙气得当场***。回过神来,韩怡熙忙拉着萧和去买衣服。自然了,她没有银子,宿辰也没有,萧和却是有的,不拉了他去还拉谁?

“这衣服倒是漂亮,可这也太难穿了点!”韩怡熙忙了好一会儿,才将这身衣裳穿整齐,前额都沁出点点汗珠。接着,韩怡熙拿起一只翡翠簪子,这也是拉了萧和去买的,在韩怡熙心中,这就当是萧和送的了。韩怡熙看着簪子痴痴一笑,随手挽了个松松散散的发髻。

放衣物的台子上,还剩下最后一件物品。那是用绳子穿着的一颗黑色珠子。绳子有些粗,很旧,有不少磨痕。珠子并不光滑,上面有刻痕,却不知道刻的是些什么。

“这珠子,真是好神奇呢!”韩怡熙将珠子放在掌中玩了玩,自言自语道,说着,将它戴在颈项上。这珠子,是韩怡熙在路上捡到的,而且,她之所以能来到这里,也完全是因为这颗珠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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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十九)

韩怡熙对自己捡到的这个珠子,一开始并不知道它具有这样神奇的功能。

偶然的一天晚上,韩怡熙躺在床上,把玩着捡来的珠子,玩着玩着就睡着了。那颗珠子被韩怡熙拳在手心里。就是在那一夜,韩怡熙第一次来到弥月山庄。

翌日醒来,韩怡熙隐隐想起自己梦见的什么,心中很是疑惑。然而,只当是一个怪诞的梦境,想想也就罢了。

然而,韩怡熙渐渐发现,每次自己将珠子拳在手心中入睡,都会梦见同样的地方。于是,在某一天清醒的状态下,韩怡熙试着再次将珠子拳在手心,闭上双眼,默默回忆在梦中见到的一切。然后,就发现自己清醒地站在梦境中。便是在那日,韩怡熙见到了萧和、宿辰他们,知道那个地方,叫作“弥月山庄”。

在从弥月山庄去往杭州城的路上,韩怡熙琢磨出,并且渐渐能够熟练掌握,让自己在两个时空自由穿行的方法。其实很简单,如她当日来到弥月山庄,将那颗神奇的珠子拳在手心,再合上双眼,默默想着自己卧室的情形,这样就可以回家了。

韩怡熙还尝试过用那颗珠子,从家中转瞬间到达她所向往的法国巴黎。却以失败告终。这个珠子,仿佛只能让她在这两个时空中穿行。这让韩怡熙很是郁闷了几日。

因为是在暑假,除了每周要去一次健身中心做兼职,韩怡熙几乎终日都在这个古代的时空中。韩怡熙是跆拳道黑带,一直在一家健身中心兼职跆拳道教练。暑假开始的时候,中心的负责人曾经表示希望韩怡熙可以每天去,然而,当韩怡熙还在考虑的时候,却到了弥月山庄,见到了萧和。与萧和这样的美男子在一起旅行,自然比去健身中心美好得多了。因此,韩怡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。

“嗯?”韩怡熙忽然想起,“明天应该要去健身中心吧。真是的,明天就要与萧和去姑苏呢!”

韩怡熙兀自踌躇了一会儿,很是不好意思地对萧和说道:“那个,我明天要去健身中心一下,中午就回来了。可不可以等我回来……”韩怡熙说这话的时候,脸色绯红,很是惭愧的样子。说起来,因为自己,一路上让萧和耽误了不少时间。虽然说,萧和很有吸引力,但是,韩怡熙从小喜欢跆拳道,对她来说,与大家一块儿打跆拳道,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。所以,她虽拒绝了每天去的邀请,还是坚持每周去一次。

“嗯?”萧和有些犹豫,其实,他已经很想立马飞回到姑苏去。

宿辰却插话进来,对韩怡熙道:“你又要回去吗?喂,带上我吧!”宿辰从韩怡熙第一次回家的时候,就吵着要与她一道去。韩怡熙担心这个灵力高强的天禄族小孩子,贸然跑到自己所生活的时空中,会惹下事端,一直没有同意。而宿辰在第一次要求遭到拒绝之后,就一直赌气,再没有提过要一起去。只是在韩怡熙回家之后,会表示不友好。事实上,这个小孩子对韩怡熙的世界依旧充满好奇,只是鉴于韩怡熙的拒绝和自己的骄傲,才没有再提。可是,那种好奇心还是很强烈,让宿辰鼓起勇气,再次开口。

韩怡熙看着宿辰,这小孩子露出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,却掩饰不住渴望而不安的眼神。韩怡熙笑了笑,心下决定带他去玩玩,却又想要捉弄一下这个向来嚣张的小孩子,便说道:“叫我一声‘怡熙姐姐’,就带你去啊!”

宿辰眉头皱起,很是进退两难的样子。他死死盯着韩怡熙,又急又气。自然不愿意叫韩怡熙“姐姐”,却又很想与她一起去。宿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,半天没有开口。

韩怡熙装出很委屈的样子,说道:“每天都把‘萧和哥哥’挂在嘴边,叫我声‘姐姐’都不愿意,唉,真是伤心!”

宿辰的脸色更加难看,嘴唇微微翕动,想说什么,却又始终没有说出声来。韩怡熙暗自笑道:“谁让你刚刚扰了我洗澡的好心情!”

站在一旁的萧和,此时却完全没有看笑话的心情,他在想,等还是不等?

韩怡熙正笑着,忽然瞟见微微皱眉的萧和,想起来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。略略一想,微微对宿辰笑道:“不难为你了。明天一早,我带你一起去吧。”

“嗯?”宿辰对韩怡熙这样的态度,又惊又喜,“真的……不用叫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等你自己想叫我‘姐姐’的时候,自然就会叫。”韩怡熙笑道,接着转而对萧和说道,“你也别等我了。从这里到姑苏也要走几日吧。我先带着宿辰在那边玩几日,再径直去姑苏找你吧。”

“啊——还要带我玩几日!耶——”宿辰大喊道,喜形于色,乐得又跑又跳。

萧和看着韩怡熙,带着歉意地微微一笑,说道:“也好。”说着,给韩怡熙描绘了一番自己在姑苏的家的情形。如此一来,韩怡熙便可默默想着那情景,从自己的家中径直去往姑苏。

“哎,哎!”宿辰对韩怡熙喊道,“快去睡吧。明天一大早,我们就走!”神情欢快。

“真是个小孩子!”韩怡熙看着宿辰,笑着心道。宿辰这样好玩的漂亮小孩,让人不由地对他宠溺。

翌日清晨,韩怡熙对空空庵中的众人说明自己的事情。定宁师太等人虽对韩怡熙的穿越时空,表示出诧异,然而,毕竟是佛门中人,对一切事情都不会产生太多的好奇之心。

慧空漠然地看了韩怡熙的珠子一眼,无动于衷。秋缘的神色倒是有几分好奇,只道是与人家不熟,也不方便多打听。

宿辰等不及,急急催促道:“说完了吗?我们快走吧!”

韩怡熙与众人告别,之后,让宿辰闭上双眼,将珠子拳在手心里,自己再双手合包住宿辰的拳头,合目默想。站在一旁的众人,只见从他们二人的指缝间,射出幽幽的紫色光芒,即使是在白天,那紫光也很清晰、耀眼。从指缝中渗出的紫光越来越多,渐渐弥漫开来,在宿辰与韩怡熙的周身围了一层。忽然间,只见紫色光芒中的二人瞬间消失不见了。之后,紫光渐渐消散。

“真是神奇了!”秋缘不由地兀自惊叹道。

定宁师太依旧平静而慈祥地微微笑着。慧空依旧漠不关心。萧和因为早已知晓,也并无异样的神情。

此时,萧和也拿好了行装,向定宁师太告辞:“多谢师太的招待,萧和就此拜别!”说罢,双手合十,对定宁师太鞠了一躬。

定宁师太颔首微笑,道:“一路平安。善哉善哉。”

慧空、慧仪、秋缘送萧和出空空庵,一直到附近的官道。

秋缘道:“萧公子一路平安。”看着萧和的眼神有些闪烁。

“多谢!”萧和回望秋缘,仿佛有什么话想说,却终于没有说出口,只道一声,“后会有期!”策马扬鞭,绝尘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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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39 pm

(三十)

慧空牵着慧仪的手,与秋缘走回空空庵,远远见一群十几人聚集在庵前。走的近了,仔细一看,原来是一队带刀的官差。

“嗯?怎么有好些官差在空空庵门前?”秋缘问道。

慧空眉头皱起,淡淡说道:“不知道。”

空空庵前的那队官差,乃是杭州城衙门的一队捕快,来到空空庵不为别的,却只是为了锦绣楼中的伊水姑娘与薛易被杀之事。由于在现场发现了一颗佛珠,捕头大人决定调查杭州城所有的庵庙。空空庵是他们的最后一站。

这队官差之所以最后才来到空空庵,原因有二:其一、空空庵在杭州城郊,离城中还有一段路程。昨日将城中的庵庙检查一遍之后,天色已不早,再赶往城郊的空空庵,抵达时必定已经天黑,如此会带来诸多的不便。然而,除了这种很客观的原因之外,还有一个别的原因。空空庵看起来,虽然只是杭州城郊的一个小小的尼姑庵,然事实上,它并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尼姑庵。

虽然说,在古代的官府与江湖,仿佛是两个不相干的世界。官府国家的律法为行事的准则,而江湖却又一套自己独立的江湖规矩。江湖之外有绳之以法一说,江湖之中却可以快意恩仇。然而,江湖之外的官差,与江湖中人,又并非毫无干系的。尤其是官府中的捕快,倘若能得到江湖中人的中立或者协助,他们的办案将会顺利很多。因此,他们虽然不受江湖规矩制约,但对于江湖上的那一套规矩,却也很清楚,在一定的时候,也会很注意。

此时,江湖上的名门大家,依旧不过是多少年来的武当、少林等等。然而,江湖是个卧虎藏龙、深不可测的世界,这些不过只是显露在外的冰山一角。而在江湖世界那隐藏的大部分之中,也有像武当、少林这样威名赫赫的门派。而较之真正的实力,那些不显露的实力往往都要比张显的那些人,高很多。因此,那些名不外传的高深门派,虽不被人们挂在嘴边,却是深深埋在他们心中的。没有人在心底深处不对那些隐藏着的高手暗暗紧记、敬畏。流云派便是其中武艺卓著的一例。却还有一处可与流云派相提并论的,便是这德高望重的空空庵。

杭州城的普通百姓大多是不会知道,这空空庵原来还有如此来历,然而这杭州城的捕快大人,却是不会不知道的。要不要来调查空空庵?捕快大人曾为此犹豫不决。自然,鉴于空空庵的德高望重,对此的怀疑似乎不太尊重。但是,他真正担心的还不在此。昨日里,他带着手下,将杭州城所有的庵庙都仔细检查过一遍,并没有发现与那颗佛珠有关的任何线索。调查的目标只剩下了空空庵,如果这起案子当真与空空庵有关,那将如何处理?经过仵作的检查,那个被杀的男子——薛易,是个武功高深的人,不论在何种情况,都应当不是能被轻易毙命的。而以空空庵传说中的莫测高深的功夫,想必可以轻易办到呢。在捕快大人犹豫不决之时,有一人坚定了他前往空空庵的步伐。那个人,此时与众捕快一道站在空空庵之前。那是一个面色黝黑、粗壮的中年男子,神情威严。

只听得捕快大人对那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说道:“大人,此处便是空空庵了。”

那中年男子微微颔首,紧皱双眉,犀利的目光直视进面前敞开的大门。从捕快大人对他的态度来看,便知此人的官阶一定在杭州城捕快大人之上。这便是了。此人正是“京城名捕”——常达。

“这里是空空庵,各位施主有什么事?”三人走得近了,却听得小慧仪开口问道。

众官差向三人看过来:一个穿着灰色缁衣的小尼姑,两个普通俗家打扮的年轻姑娘。

慧仪虽小,问话时的神情却很大气的样子。秋缘微微皱了皱眉。慧仪冷冷地扫了众官差一眼,最后,目光在常达身上停了一瞬,眼神变得更加锐利。在那一瞬间,常达与慧仪对视,一样的凛然目光,却隐隐有些似笑非笑的样子。

捕快大人的目光却在被慧空牵起的慧仪的手腕上,那只小小的手腕上,戴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,那原本是慧空的物品。捕快大人心中暗暗惊呼道:“这小尼姑手腕上的佛珠,与在伊水房中发现的那颗紫檀木佛珠,竟然是一样的!”

“常大人……”捕快大人神情紧张地低声说了声。

“嗯。”常达显然也注意到慧仪手腕上的那串紫檀木佛珠,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,依然沉稳、从容的样子,“在下常达,因公事要见定宁师太,还请小师父引见!”

慧仪拉着慧空走上前,说道:“请施主随我进来吧。”

“有劳!”常达抱拳谢道,与捕快大人二人随慧怡等人走进空空庵,其余的官差仍留在门口待命。

定宁师太见到常达与捕快大人之时,也微微显露出疑惑的神色,她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,二位施主来我空空庵,不知所为何事?”

捕快大人看了看常达,常达轻轻点了点头,那捕快大人才开口回道:“此番打扰师太,是因昨日杭州城内,锦绣楼伊水姑娘被害一事。”

“啊?!”秋缘站在一旁,心中暗自吃惊,锦绣楼的事情她倒是已有所耳闻,只是,这件事情,怎么会找到空空庵来?

定宁师太显然并不曾听说这件事情,而且也并不熟悉什么锦绣楼、什么伊水姑娘:“嗯,不知贫尼能帮上什么忙?”

捕快大人看定宁师太平静的神情,有些困惑,但还是接着说道:“在伊水姑娘遇害的房间中,发现了一颗紫檀木佛珠。”

“哦?”定宁师太吃了一惊,“怀疑是佛门中人所为吗?似乎也有几分道理。只是,佛家弟子怎么会……”

秋缘忽然发觉,常达在一旁冷冷地笑了一笑。在她疑惑的时候,无意间看了看慧仪和慧空,心中猛然一紧:“一颗紫檀木佛珠!慧空那串不就是吗?而且正好少了一颗!”想到这里,秋缘不安地瞟了慧空一眼,却见慧空依然是平日里冷冷淡淡的表情。

果然,一直沉默的常达忽然开口说道:“实话和师太说吧,这紫檀木佛珠,我们已在您的空空庵中找到了。”

“嗯?”定宁师太眉头皱起,吃惊,更有些愠怒。

秋缘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,几乎要跳出来了。

常达却丝毫不忌讳地接着说道:“那紫檀木佛珠,就戴在这位小师父手腕上。”说罢,转身看着慧仪。

“啊?!”慧仪惊呼了一声,抬起胳膊,露出手腕上那串紫檀木佛珠。

定宁师太与慧空也很吃惊的样子,看向慧仪手腕的那串佛珠。

常达不紧不慢地从衣间摸出一颗佛珠,正是那颗在伊水房中发现的紫檀木佛珠。慧仪将手腕上那串佛珠解下来,一对照,那颗佛珠确实与那串佛珠上其他的佛珠,是一模一样的。而且,十八颗的佛珠,现在只有十七颗,正好,少了一颗,就是常达手中的、凶手遗落在伊水房中的那颗紫檀木佛珠!

慧空看着自己的那串佛珠,惊讶地挑了挑眉。秋缘看着身旁的慧空,心情复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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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十一)

“这紫檀木佛珠,是我的。”慧空开口说道,“但是,什么锦绣楼的事情,与我无关。”

“你的佛珠少了一颗吧,却被发现在伊水姑娘的房中。对于这一点,你如何解释?”常达逼问道。

慧空淡淡的回答道:“前天夜里,我在这附近林中练剑之时,手腕上的佛珠忽然断了,最后只找回十七颗。至于那一颗遗落在林子某处的佛珠,怎么会跑到什么锦绣楼去,我不得而知。”

常达冷冷一笑,道:“呵,这般巧合!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慧空微微睁大了眼睛,目光犀利,直逼常达。显然,慧空生气了。

定宁师太问道:“贫尼请问二位大人,伊水姑娘被杀,确切是在什么时刻?”

“哦,”捕快大人答道,“我们是在昨日早晨得到消息的。根据锦绣楼的证言,伊水姑娘被害的时间,应该是在前天夜里。”

“前天夜里?!”秋缘暗暗想,“正好是慧空所说的,独自在林子里练剑的时间。怎么这么巧?”秋缘又看了看慧空,忽然想起有一次,与慧空走在一起时,闪过的一个念头:“她看起来不像一个出家人,倒是像一个杀手。”一时间,秋缘只觉得心情无比沉重:“慧空……”

定宁师太皱了皱眉,她也没想到,慧空与锦绣楼一案之间,会有如此多处相吻合的地方。

“不管怎样,还请随我们去一趟杭州衙门吧。”捕快大人对慧空说道,语气仿佛还挺客气,然而从表情上看得出,他已经完全认定慧空就是凶手了。

“不会是慧空师姐的,你们一定弄错了!”慧仪忽然喊道。

慧空看了小慧仪一眼,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微笑。随即却见慧空的神情陡然冷峻起来:“我已经说过,不是我做的!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,不要来打扰我!”

“别的事吗?”常达冷笑道,“哼,是要逃之夭夭,还是要继续杀人呢?”

慧空死死地盯着常达,忽然间,向着常达拔出剑来。

“慧空!”定宁师太与秋缘同声喊道。

就在慧空的剑锋距离常达喉间一寸时,忽然,只见慧空的长剑从手中跌落,听得“哐”的一声,摔在地上。“怎么?!”慧空失声惊道,因为她忽然觉得,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了,根本拿不住那柄长剑!

定宁师太与秋缘也吃了一惊,但是,更吃惊的是,她们忽然间也感觉出,身上没有了一点力气!

慧空回头见定宁师太以及秋缘的神情,明白了他们和自己的情况是一样的。就连捕快大人也是如此。事实上,空空庵里外所有的人都是这样。

震惊之中,慧空心中猛然想起什么:“散精咒!”慧空冷峻的目光直逼常达,一字一顿地问道:“你是绶越族的什么人?”

秋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:“这个官差大人……绶越族?!”

捕快大人更是吃惊万分:“常、常大人……”

“哼!”常达笑道,“被识破了吗?不过,已经晚了。不是吗?尊敬的裳涯族,鞠筱公主。”

“裳涯族?鞠筱公主?”秋缘睁大了眼睛看着慧空,“难怪那样冷漠、高傲的样子。可是……眼前这个女子……究竟是谁呢?”秋缘一时间,觉得慧空是那样陌生。惊讶的心中,泛起一点一点难过。

鞠筱也心中一惊,没想到,常达竟然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知道。除了定宁师太,别的人都是不应该知道的。就连离开空空庵不久的萧和、宿辰与韩怡熙,对他们也隐瞒了。鞠筱想起宿辰这个天禄族的小男孩,如若此时有他在,“散精咒”就不可能得逞了。

“你们绶越族,到底想干什么?!”鞠筱冷冷地质问道。

常达笑道:“不过是想统治一下凡人的世界罢了。”

“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灵异四族几百年的约定吗?任何族人都不得插手、危害凡人的世界!绶越族真是好大胆子!”鞠筱喝问道。

常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却笑着说道:“虽然传闻,鞠筱公主与父王不和,才离开裳涯族界域。不过,看起来,公主的个性,还真是像极了您的父王。”

鞠筱听了这话,显得有些恼怒:“我的事情,不劳你费心!”

“你打算怎样?”定宁师太问常达道。

“杀了鞠筱公主。”常达脸上的笑意,陡然间消失殆尽,面目凶狠地说道。

“为什么?!”秋缘喊道。杀了慧空,不,鞠筱公主,可是,不管眼前的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,究竟是谁,在秋缘心里,她只是那个给她指点、鼓励的,收到礼物时很高兴的女孩。要杀了她?不可以,绝对不可以!

“我明白了。”鞠筱冷冷地看着常达,说道,“你杀了我,然后嫁祸于这些凡人,好让我们裳涯族与凡人、甚至与天禄族、舞夜族起冲突,你们绶越族便可坐收渔翁之利。”

“不愧是冰雪聪明的鞠筱公主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常达笑道。

鞠筱冷冷一笑道:“名不虚传的可不止我一人。裳涯的王,是个有名的一诺千金之人,灵异四族的约定,绶越族会出尔反尔,裳涯族却是断然不会的!”

常达却也冷冷笑道:“鞠筱公主虽然聪明,却还是太单纯了些,并不了解亲情的重量。你父王也许对你的出走很生气、很失望,但是,公主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,不管公主怎样待他,他绝对不会容忍公主死于非命。因此,这场冲突不可避免。”

“好阴毒!”秋缘暗暗叫道,不安地看了看鞠筱。

鞠筱心中一惊,睁大了眼睛。眼前仿佛又看见,自己离开裳涯族界域时的情景。


那时,正是裳涯族界域的春天。暖风和煦,杨柳依依的好春光。

鞠筱骑在马上,被一队将士拦在城门之内,那是父王的御林军。“让开!”鞠筱瞪着面前那个戟甲披身的英武青年,淡淡说道,语气冷淡却威严。

那青年乃是御林军首领——珏也。珏也微微抬眼,看了看鞠筱冷峻、美丽的面容,神情有些戚戚然。随即垂下眼帘,平静地说道: “裳涯王有令,公主不得离开裳涯界域。”

鞠筱有些轻蔑地冷冷一笑:“你们,拦得住我吗?”说话间,空气中划过一道寒光,长剑出鞘。

“呵呵。”珏也低着头,低声冷笑了一声,额前的长长的刘海,遮住了双眼。

“你笑什么?”鞠筱把持长剑的手,停住不动,微微吃惊地挑了挑蛾眉,却依然淡漠地冷冷问道。

珏也低着头,沉默了片刻,却抬头看着鞠筱,微笑道:“没什么,只是觉得自己要与剑术第一的鞠筱公主抗衡,实在是自不量力。怎奈王命难违。不如,公主直接将末将杀了,我既可以对裳涯王有所交待,公主亦可以如愿离开此地了。”

鞠筱心中一惊,看着面前这个骑坐在站马上、年轻英武的将军,瞪大了眼睛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她是想离开这里,不顾一切地离开这里,可是,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为此杀了谁。

“呵呵。”鞠筱却忽然笑起来,“裳涯族怎么尽是一些这样固执的人。但是……”脸色忽而一转,万般肃杀,“我不会杀了你,也一定不会留下来。至于你如何向裳涯王交待,那是你的事,与我——无干!”话音未落,鞠筱从马上腾空而起,长剑随着身体直直朝珏也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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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十二)

眼看着鞠筱的剑锋就要触及珏也的喉间,珏也却闭上眼睛,一动不动,只有长发被强烈的剑气吹起,显然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。

鞠筱对珏也的这种行为很生气,一个武将,居然就这样任人宰割!原本可以收回的剑,却因鞠筱微微偏转的手腕,而滑过珏也的肩头。珏也依旧低头闭目,丝毫未动。只见肩头的衣裳,一点一点显现出红颜色,渐渐殷红一片。

“哼!”鞠筱冷冷的脸上,显露出愠怒,“像你这样不知道反抗的人,该死!”说罢,一剑直指珏也心窝。

“住手!”裳涯王威严、浑厚的声音,在鞠筱身后响起。

鞠筱一惊,长剑停在空中。片刻,鞠筱收回剑,安坐在马上,神情冷漠而坚决,没有回头。

“珏也,你们都撤回来,让她走,从此与裳涯族无关。”裳涯王下令道,语气很平静。

“啊?!”珏也似乎很吃惊,猛然抬头向裳涯王看去。鞠筱不知道,珏也看到了裳涯王什么样的表情,只见珏也随即重新低下了头:“遵命,王!”

珏也的马走过鞠筱的时候,他一直低着头,散落下来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,看不见他的表情。他就这样,从鞠筱的余光中过去了。

鞠筱如同一尊美丽的塑像,端坐在马上。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去,直到整个世界安静下来。在这安静得冷清的世界,鞠筱心里忽然狠狠地难受了一下,清冷的双眸微微温润。然而,鞠筱随即却淡淡地笑了:“我从小就不会流眼泪。过去不会,现在也不会,将来也不会。”说罢,扬起马鞭,头也不回地奔出了裳涯族界域。

“对了,”常达冷冷的笑声将鞠筱从回忆中拉回,“公主应该还不知道,裳涯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。据说,都是因为想念公主的缘故。可惜,公主看来是来不及回去看望了。”说着,不紧不慢地拔出刀来。

鞠筱冷冷地瞪着常达,显露出极其愤怒的神色,问道:“那个锦绣楼的事情,想必,是你所为吧?”

“不错。”常达点头道,“我手下有一个名为‘薛易’的杀手。薛易少时受过我的救命之恩,便一直在我身边为我做事。他是杀手,我是捕快,一切尽在掌握之中。然而这小子,居然想与锦绣楼那个伊水姑娘远走高飞。一个知晓太多秘密的杀手,岂能全身而退?当夜,两人殉情。”

秋缘接着问道:“那么,怎么会出现慧空的佛珠呢?”

常达狡黠一笑,答道:“鞠筱公主的佛珠,是我施咒弄断,并悄悄拿走一颗的。她在凡间呆得久了,自然想不起灵异族人的咒语。”

“卑鄙小人!”秋缘也出离愤怒了,“你会得到报应的!”

“是吗?”常达奸笑道,“你不用着急,解决了鞠筱,就会轮到你们了,这叫‘杀人灭口’,对吧?这样一来,锦绣楼一案,以及今天所有的事情,都会归到空空庵身上。”

“今天要在这里被灭口的,恐怕是你吧?”忽然,传来一个淡淡的、男子的声音。
“谁?!”常达大吃了一惊,扭头喝问道。

众人循声看去,只见一个面容俊秀、表情冷漠的散发男子,右手挽抱着一张精致的古琴。

秋缘看着眼前这个男子,相貌不让萧和,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。“是什么人呢?这感觉仿佛……”

正当秋缘看到什么的时候,鞠筱和常达的目光都忽然停在了男子挽抱着的古琴上。两人恍然大悟。鞠筱的表情依旧冷峻,而常达的脸色就忽然变了。

“你是……”常达颤颤巍巍道,“濯光殿下……”

“濯光殿下?!”秋缘疑惑道。

鞠筱为秋缘解释道:“他是绶越族的王子。他挽抱着的那张‘鸢尾’古琴,灵异四族无人不知。在我离开裳涯之前,就听说他已经离开绶越族了。”

“也像你一样吗?”秋缘脱口而出,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中听,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鞠筱。

鞠筱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:“这我不知道。”

濯光面无表情地扫了常达一眼,说道:“我早不是什么殿下。记住,以后叫我‘谭子蒙’。不过,你好像也没有什么以后了。”说着,将古琴横抱在胸前。

常达面色惨白:“殿下,我是奉了王后之命,才……殿下饶命!”

“这我知道。”谭子蒙面无表情地说道,“那个女人,终于开始了。”

“那个女人?”秋缘奇怪道,“他怎么这样称呼自己的母后?”

“现在的绶越王后叫嫣姬,并非谭子蒙的生母。”鞠筱答道。

“嗯?”秋缘注意到,鞠筱没有像常达那样,叫眼前的男子为“濯光殿下”,却是称他为“谭子蒙”。

鞠筱看了看秋缘的神色,会意地浅浅一笑: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。我也将只是‘慧空’,‘鞠筱公主’这个名号,已经成为虚无。”

谭子蒙听得慧空的话,微微一怔,淡淡笑道:“正是。”转而看向常达:“让你不要叫我什么‘殿下’了,你却不听!真是死有余辜!”只见谭子蒙口形微动,左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,飘渺、诡异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散发出来。

正当众人惊异于谭子蒙的琴声之时,只听见“砰”一声,是常达未发一声地倒地毙命。

谭子蒙却依旧低头默念,拨弄鸢尾古琴的左手,也没有停下来。只是,那琴声转而悠扬、欢快起来。

一会儿,谭子蒙才用中指指尖压停了最后一个音符,重新将“鸢尾”竖起,挽抱在右臂中:“你们的‘散精咒’,解除了。”

捕快大人早吓得魂飞魄散,刚有些力气能动弹了,就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。门外的一队官差,也随着长官慌忙逃离了空空庵。

谭子蒙望门外看了看,有些无奈地冷笑了笑:“还打算和他们说一些事情呢。看来这些凡人……”

慧空接过话茬:“灵异四族惹的事端,还得自己解决。”

“你们……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秋缘听不懂慧空和谭子蒙的话,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了,心里有些疑惑,还有些难过。

定宁师太看着秋缘,微微一笑,叹了口气,说道:“原先是不打算让你卷入这件事情的。没想到,还是……”

秋缘很认真地看着定宁师太:“可是,师太,我可以帮忙的。让我和大家一起来解决事情吧!”

慧空看着秋缘真诚的眼神,心中一动,露出浅浅微笑:“那你就不要走了。”

“啊?!”秋缘惊喜地笑道,“嗯!什么事情,一起去解决吧。”

谭子蒙看了看秋缘,冷冷道:“很危险,你一个凡人,就不要来凑热闹了。”

“你不要小看她。”定宁师太道,“她是流云派宁叶茹的弟子。”

“哦?”谭子蒙面无表情、不以为然道,“就是那个‘流云剑法’吗?”

“哼!”秋缘很生气地看了谭子蒙一眼,却没有说什么。

慧空不喜欢这样的气氛,不由地皱了皱眉,淡淡说道:“谭公子似乎对今天的事情有所了解,还请告知。”

“我正是为此而来。”谭子蒙开始叙述道,“嫣姬在绶越族就仗着绶越王的宠爱,恣意妄为、权倾朝野。我向来对权势不感兴趣,只是,又不想看见一些事情,便离开了绶越。”

秋缘斜了谭子蒙一眼,心中暗道:“亏他还是绶越族的王子,这般不负责任!”

谭子蒙好像看穿了秋缘的心事,冷冷说道:“若是你见过现在的绶越王,就会知道,我的选择,是别无选择。”

秋缘有些惊奇,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。

谭子蒙接着说嫣姬的事情:“不过,现在看来,绶越界域之内仿佛已经不能满足嫣姬了。我也是因为几个月以前,杭州城南颜府的大火,才注意到这件事的。”

“颜府的大火?”秋缘想起来,当时,她与慧空也赶往了城南颜府,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中,仿佛是有谭子蒙。那时,谭子蒙是王家小姐的乐理老师。

“经过我的追查,发现绶越族很早就开始在凡人的界域中制造事端。只因为咒语用得很易隐蔽,一直没有被发觉。而‘京城名捕’,就是躺在地上的这个人,乃是多年前混入凡间的绶越族人。事端不断,又无法破案,致使人心不安、谣言四起。这背后的主谋就是嫣姬,她的目标便是,将凡人的世界纳入绶越族界域。”

“不仅如此吧。”慧空冷冷道,“舞夜、裳涯以及天禄,也不会安宁下去了。”

“嗯,也许。”谭子蒙道,“其实,嫣姬很早以前就对凡人动过手脚。那是在我离开绶越之前的事了。记得好像是一个‘分经错骨咒’。非常阴毒的一个咒,也不知道是哪个凡人,让她那般记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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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十三)

“分经错骨咒?!”慧空反常地惊呼了一声,看向定宁师太,“那个萧姑娘,不就是被施了‘分经错骨咒’?!”

“萧姑娘?莫非就是萧和的妹妹?”秋缘想起来,在悦来客栈她曾用花雨露帮萧姑娘治过病,“她原来不是生病,居然是被施了‘分经错骨’之咒?!”

定宁师太也很吃惊,问道:“谭公子,你可知道这个嫣姬的来历?”

谭子蒙摇摇头:“来历不明。按照绶越王的说法,嫣姬只是一个绶越孤女。但我并不确信。只是,到现在为止,我还没有查明嫣姬的真正来历。看来,我得进杭州城一趟。只是,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了。”

“谁?”慧空问道。

“舞夜族女子——林璇。”谭子蒙微微一笑,“这种分析的事情,心思缜密的舞夜族人,应该能帮得上忙。”

“秋缘、慧空。”定宁师太说道,“你们与谭公子先去杭州城。我带着慧仪去流云派找宁叶茹。”

“啊?”秋缘惊道,“去找我师父?”

“不错。”定宁师太严肃地看着慧空、谭子蒙,说道,“这不仅仅是灵异族人的事情。既然是进犯凡人界域,就更是所有凡人的事情!”

慧空心中一惊,低头答道:“是,师父!”

定宁师太道:“你们顺道去姑苏找到萧公子他们,我们在流云派会合。事不宜迟,大家行动吧!”

杭州城,素馨亭,二楼临窗的那张桌。

“不知道,那个杀害伊水姑娘的人,有没有找到。”颜紫菱喝了一口茶水,有些怅然地看向窗外。

“嗯。”王邈的神情也有些沉重。忽然扬眉,说道,“对了,听说,杭州衙门今天一大早,就派人去了城郊的空空庵。”

“城郊的空空庵?”颜紫菱疑惑地皱了皱眉,问道,“去那里做什么?”

程远道:“想来,定是因为在伊水姑娘房中发现的那颗佛珠吧?”

王邈点点头,道:“正是。昨日,衙门的捕快们,将杭州大大小小的佛门之地,都查问了一遍。就剩下今天去的空空庵了。”

“可是,”紫菱说道,“空空庵的声誉是传了几十年、上百年的啊!你们觉得,这种事情,会与空空庵有关吗?”

王邈道:“话是不错。可是,这也是例行公事啊!”

“哦。”颜紫菱没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。城里出了这样的事情,让她也提不起兴致来了,又无聊地看向窗外。

林璇微笑着上楼来,端着一只紫砂壶,说道:“今天的碧螺春,味道如何?”

王邈笑答道:“嗯,很不错。”

“再添一些热的吧。”林璇端着茶壶,笑着走到桌边。

忽然,只见一直看着窗外的紫菱,猛地站了起来,神情惊诧。

“怎么了?”王邈惊问道,也站起身朝窗外的集市看去。

颜紫菱直直地看着下面的集市,然后眨了眨眼睛,自言自语道:“我刚才,好像看见谭子蒙了!”

“谭兄?!”众人皆惊诧地探出头,看向集市,在人群中搜寻谭子蒙的身影。可是,哪里有啊!

颜紫菱撇撇嘴,嘟喃道:“明明看见的……难不成眼花了?”说着,兀自揉了揉眼睛。

林璇看着紫菱,微微一笑,说道:“看来,颜姑娘心里还挺惦记着谭兄的呢。”

“啊?!”紫菱从椅子上跳起来,大叫道,“我、我……谭子蒙那种人……一想起他那假装清高、目中无人的样子,我就心情不好!我会惦记他?!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!”

“哈哈哈哈!”程远和王邈看着紫菱面红耳赤的样子,不由大笑起来。

林璇也笑得直不起腰来:“没有就没有了,颜姑娘这是……”

颜紫菱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动静有些大,别桌上的客人都朝她看过来。紫菱忙坐下,低头喝茶,慌慌张张的,又差点没给呛着。

王邈笑着说道:“喂,颜家丫头,慢着点喝!”

紫菱抬起眼睛,狠狠瞪了王邈一眼,压低声音说道:“王小邈,你居然也笑我!真不够哥儿们!”

王邈微笑着点头说道:“是、是,我不笑了。”心中却暗暗想:“哥儿们?明明是个女儿家!这丫头,总也长不大似的。”

“你们慢慢聊,我下楼去了。”林璇笑着,端着空茶壶转身下楼。林璇的脸,在被楼梯挡住的那一刻,忽然阴沉下来:“难道,谭子蒙真的回来了?那么……”林璇的心一沉,直觉有什么事情,就要浮出水面了。

林璇若有所思地走进柜台内,忽然发现柜台上有一张字条。林璇皱着眉,翻开一看:“今夜子时,城门外。谭子蒙。”林璇看着字条的落款,猛然一惊,忙将字条攥在手里,跑出素馨亭。外面集市中人来人往,却完全没有谭子蒙的影子。

“果然是回来了。”林璇走回柜台里,暗暗想道,“既然是以这种方式回来的,想必,绶越族真的发生了什么事。嗯,见了面再说吧。”

子时将近。林璇看看了身旁熟睡的夫君程远,悄然起身。临出门,林璇回头看了看程远,轻轻叹了口气。

林璇施展轻身功夫,迅速赶往城门外。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处,林璇停下来。半夜子时,城门自然早早就关闭了。城门楼上,几个守夜的官兵,正在巡视。

林璇口中默念,忽然间,整个人消失不见了。那是舞夜族的“隐身咒”,林璇就这样,无声无形地走到城门前,并且,穿门而出。

在林璇刚刚停下的地方,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。“娘子……”程远看着忽然消失的林璇,神情复杂,有惊讶,也有悲伤。

秋缘、慧空和谭子蒙已在城门外等候。晚风清凉、月色茫然。

“子蒙兄,久等了。”

三人闻声不见人,循声看去,林璇才显出身形,嫣然一笑。

“舞夜族的‘隐身咒’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谭子蒙微微一笑,迎上前去,“林璇姑娘,好久不见!”

秋缘心里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:“绶越族的谭子蒙,裳涯族的慧空,舞夜族的林璇,天禄族的宿辰,还有,作为凡人的自己。这样一个世界,真不知道是精彩,还是诡异。”

“这两位姑娘是……”林璇笑问道。

谭子蒙答道:“裳涯族慧空,流云派秋缘。”

“流云派吗?”林璇微微挑眉,笑道,“传说中,‘流云剑法’很是厉害。今日见到秋缘姑娘,真是三生有幸!”

秋缘第一次被人这样夸,心中既高兴,又有些不好意思,提剑抱拳笑道:“林姑娘过奖!”

一旁的慧空什么也没说,只淡淡地看了看林璇。

林璇早已察觉慧空淡然的神情,微微低头若有所思,片刻间却已微笑着抬头看着慧空,说道:“这样冷漠、高贵的神情…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姑娘就是几年前,执意离开裳涯界域的鞠筱公主吧?”

慧空看着林璇,目光犀利,淡然的表情掠过一丝惊诧。

秋缘暗自惊叹:“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!”

“呵!”谭子蒙淡淡一笑,“看来,我是找对人了。”

林璇收起笑容,神情肃然,问道:“子蒙兄,事情究竟如何?”

“是这样……”谭子蒙将自己从忽然离开王府,一直到空空庵之间的所见所闻,尽可能没有遗漏的、详细的说给林璇听。

听到空空庵事件,林璇很惊诧地说道:“没想到,嫣姬的阴谋,已经进行到这种地步了!”

“不错。”谭子蒙说道,“我们此番来找林姑娘,就是想请你一起找出嫣姬的来历。之所以以这样的方式,只是不想……”

“我明白。”林璇会意地点头一笑。

慧空淡淡说道:“我也不想再有人知道什么鞠筱公主。”

秋缘看了看身边的这三个身在凡人世界的异族人,心中一阵凄凉,忽然生气地说道:“你们都是些自以为是的傻瓜!”

“嗯?!”三个人吃了一惊,看着秋缘。

秋缘愤然说道:“不管是什么人,都是可以互相理解的。你们之所以这样隐瞒,只能说明你们对我、对你们的凡人朋友的不信任!既然不信任,还有什么感情?!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来到凡人的世界,到底为的是什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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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48 pm

(三十四)

慧空一怔,戴着佛珠的手腕,微微一颤。现在,慧空手腕上戴着这串佛珠,乃是前日,秋缘所赠。当日的情景,浮现在慧空眼前。“那个时候,和秋缘相视而笑,心中第一次感到由衷的欣喜呢。”

林璇默然,心中却已翻江倒海,一个名字浮出海面:“程、远……”两个人成亲两年了,却一直瞒着作为自己夫君的程远。“难道,我竟一直还不能完全信任他?!”

“理解和信任,是可以在凡人的世界中,轻易得到的吗?”谭子蒙忽然问道,一贯淡漠的语气,竟然激动起来。当日,他抚琴破解颜府上下被施的“断念咒”,所有的人都对他讽刺、不满、甚至愤怒地斥责,有哪一个把他当成真正的、可以信任的朋友。

秋缘被谭子蒙的问话镇住了,想反驳,却说不出话来。就连自己一直挂念的萧和,在悦来客栈第一次遇见时,不是也怀疑她手中用来救治萧诗妤的“花雨露”吗?“理解和信任,是可以在凡人的世界中,轻易得到的吗?”面对这个问题,秋缘无法作答。

慧空冷静下来:“这种问题,以后再说吧。现在,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吗?”

“是啊。我们就先不要争论这件事了。”林璇说着,微笑着看了看秋缘。

秋缘看着林璇,心中一惊,那微笑竟然有着感激的意味。

林璇笑着,很欣慰、很开心的样子:“不管理解和信任是不是真的很难得到,至少,回去之后,一定要和夫君说,一切的一切,都不要再对他隐瞒了。”

谭子蒙恢复了平静的语气,说道:“我们的线索就是这些。不知道林姑娘可有什么看法?”

林璇答道:“最直接的线索,无疑就是那位萧姑娘身上的‘分经错骨咒’了。既然萧姑娘此时正在弥月山庄,我们只能去姑苏,找到萧公子以及她的家人,看看能不能得到进一步的线索。”

“嗯。”谭子蒙点头道,“我们也正有此意。”

林璇却笑了:“说起来,这种决定,好像不难得出啊!子蒙兄却还要来找我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却笑着不往下说了。

谭子蒙好像有什么被揭穿了一样,不好意思地淡淡笑了笑。

秋缘醒悟过来,笑道:“原来,谭公子是想带上林姑娘一起去姑苏啊!太狡猾了吧?”

“呵呵。”慧空冷冷一笑,“并肩战斗,好像是挺不错的。只是,也看人家林姑娘愿不愿意。”

林璇却很平静地微微一笑,说道:“两位姑娘,好像是误会什么了吧。小女子成亲已经两年了。”

听林璇这么一说,慧空和秋缘先是一惊,继而不好意思起来。

谭子蒙瞥了慧空一眼,冷笑道:“没想到,一个尼姑也会想这种事情,真是没想到!”

慧空的一脸冰霜,居然泛起微红,语气也微微有些生气:“我不是尼姑!”

事实上,谭子蒙早已知道慧空在空空庵的事情。慧空不过是因为在空空庵清修,又不想再用以前的“鞠筱公主”这个称呼,便让定宁师太取了个法号,反正就一个称谓,出入空空庵也方便。平时,慧空也跟着看看经文,打打坐,然而,却并没有要出家为尼的打算。

谭子蒙却装作毫不知情,惊问道:“你戴着佛珠,连名字也叫作‘慧空’,怎么不是尼姑?”

慧空微微睁大眼睛,双眉一挑,冷冷说道:“你再要这般,休怪我不客气!”

秋缘看着慧空和谭子蒙,又好笑又好气:“还没有去攻打敌人,这边自己先就要打起来。”

林璇笑着相劝道:“看来,子蒙兄与慧空姑娘,日后定能成为好朋友呢!总是‘不打不相识’的嘛!”

“哼。”慧空不以为然地瞥过脸去,不看谭子蒙。

“但是,现在可不是你们打架的时候。”秋缘道,“我们何时出发,去往姑苏?”

林璇道:“明日一早,此处相见。”

“对了,”秋缘想起什么,问林璇道,“你与我们一同去姑苏,你的相公……”

“嗯,回去会好好与他谈一谈。总会有能理解的人吧。”林璇答道,看着秋缘,嫣然一笑,“明日见。”

秋缘看着使用“隐身咒”消失的林璇,心下一动,想起她刚才说的那句话:“总会有能理解的人吧。”不由感到一阵欣慰。

回到住处,秋缘爬上床,离天亮已经没有几个时辰了,抓紧时间睡会儿。

然而,一想起那个阴险的嫣姬,秋缘就会觉得心中一紧:“不加以阻止的话,真不知道,现在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。”心中这般担忧着,秋缘不停地翻来覆去,越加睡不着。

同屋的慧空,侧身看向秋缘,淡淡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虽然是慧空一贯淡漠的声音,秋缘心中却微微一震:“慧空,是很少主动关心什么人的。”一时间,秋缘竟觉感动得有些不知所措,支支吾吾道:“没、没什么。”

慧空仿佛也为自己的举动暗暗一惊,心中却想起,秋缘在城门外愤然所说的那些话:“理解和信任?当年从裳涯出走,不就是因为在那里,感受不到这些吗?可是,离开裳涯之后……也许,那个心结……”

“心里不平静吧?”慧空问道。

秋缘隐隐感觉,慧空依然是淡漠的语气,却显得柔和了一些。因为与冷漠的慧空在一起,秋缘一直小心谨慎的防护,此时,开始慢慢解除。

秋缘将心里不安的情绪向慧空说:“徜徉宫、流云派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,我在那里过了十八年波澜不惊的日子。因为一些以前发生的事情,我在十八岁生日那天,离开了徜徉宫。说起来,我现在已经不能称作是流云派的弟子了。不过,每次听别人把我称作流云派弟子,还是不愿意去纠正,现在想想,师父要是知道了,一定会很生气吧。”

慧空心中一惊,与秋缘一同住在空空庵的日子,也不算短,自己却从来不知道秋缘的事情。黑暗中,慧空有些难过地皱了皱眉:“原来,自己真的是这样冷漠的人。”

“离开徜徉宫的时候,完全没有想到过,会遇上这么多麻烦的事情。心里很着急,也很担心。”秋缘说到这,问慧空道,“你说,我是不是很没用啊?一点都比不上慧空的冷静、坚强。”

慧空的语气更加柔和了些,安慰秋缘道:“没有的事。每个人的本性不一样。秋缘不是也很坚强吗,一个人在外面。而且,你比我善良,会关心人。对吧?”

秋缘没想到,原来慧空也会说这样安慰人的话,心里一激动,说不出话来。

慧空淡淡一笑:“好好睡吧。”

秋缘听话地答应了一声,转身合眼,居然安然入眠。

翌日清晨,秋缘与慧空、谭子蒙赶往城门外,远远就见林璇已经等在那里,旁边树上拴着一匹马。

早上的风,还有些凉。秋缘远远看着林璇纤细的身影,心中一动:“昨夜还看着很幸福的美丽女子,现下却美得有些凄然。难道,出了什么事情?”

“林姑娘!”谭子蒙见到如约前来的林璇,很是高兴的样子,远远就招呼道,“久等了!”

林璇回头,嫣然一笑,道:“我也是刚到不久。事不宜迟,我们这就前往姑苏吧!”说着,就解开绳子,牵过马来。

秋缘看着一脸微笑的林璇,放下心来:“看来,我是太多心了。”

“正好!”谭子蒙答道。四人各自翻身上马,直奔姑苏城。

谭子蒙一边策马扬鞭,一边笑着对身边的林璇说道:“程兄原来这般宅心仁厚,我一直倒是误会他了。日后相见,定要以酒谢罪。”

林璇忽然捂着嘴,咳嗽了一声。摊开手掌,却见一滩鲜血,停在掌心中。

“林姑娘!”谭子蒙惊叫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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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50 pm

(三十五)

跑在前头的慧空、秋缘,听得谭子蒙的惊叫,都吃惊不小,忙勒住马,回头问道:“林姑娘怎么了?!”

四人的马都停住不走。秋缘定睛看向林璇,狠狠吃了一惊。只见林璇脸色苍白,嘴角有鲜血,而且,竟然泪流满面!

谭子蒙怔怔地看着林璇,领悟了什么,阴下脸,问道:“林姑娘可是有事瞒了我们?”

一直温柔、优雅的林璇,此时,居然不顾一切地泣不成声。

秋缘担心地看了看林璇,转而瞪了谭子蒙一眼,喝斥道:“林姑娘一定有什么伤心的事情,你怎么还这样恶劣的态度!”

谭子蒙皱了皱眉,却没说什么,一直看着林璇。

慧空在一边,还是淡漠的神情,却微微皱眉,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样子。

三个人都只看着林璇,不再说话。一时间,气氛很沉闷。

“不……不怪他。”林璇好不容易,慢慢缓过来,兀自凄然一笑,道,“我以为,我们舞夜族不动声色的本领,是炉火纯青的。没想到,竟然也会被打破。”

秋缘虽然还不明白,林璇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,然而,看着含泪而笑的林璇,心中却受到异常的震动:“现在,林姑娘心里,究竟有多悲痛?!”

“昨夜,”林璇缓缓说道,“我见过你们之后,回到家中……”

林璇施展“隐身咒”,重新进到城中。随即施展轻身功夫,一时半刻便回到家门口。轻轻推开卧房的门,在黑暗中,林璇脱下外衣,爬上床去,躺下。

再一次下了下决心,林璇开口,小声说道:“相公,我有些事情,想和你说。”

程远没有回答。

“睡着了吗?”林璇想着,伸手摸过去,却发现那边被子里,空空如也。

“相公!相公!”林璇急急唤了几声,还是无人应答。

林璇急忙起身,点亮蜡烛。程远确实不在房中,然而,烛台下却压着一纸信笺:
娘子,我一时还改不了这个称呼,原来,你于我,是一个如此熟悉的陌生人。我不是丝毫没有感觉到,却一直在等你开口。然而,两年过去,现在,我已经不想知道了。保重。

秋缘看着默默流泪的林璇,不知该说些什么:“林姑娘……”

谭子蒙神情惊诧,柔声说道:“不要和我们去姑苏了。快去找程远吧。”

林璇微微吃惊地抬头看着谭子蒙。

谭子蒙淡然一笑:“我一直觉得程远配不上你。只可惜,我没有先一步遇见你。”

秋缘心下一惊:“难怪谭子蒙昨夜见到林璇那般高兴,原来……真是没有想到……”

林璇低下头,避开谭子蒙的眼神,却平静地说道:“子蒙兄,我知道。”

“我现在,终于明白你的心意了。”谭子蒙微微低头,说道,“林姑娘,你还是快去将程兄找回来吧。”

林璇却摇摇头,说道:“现在,就算我找到他,他也不会再听我说了。而眼前情况紧急,如果,因为我的离开,而使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,我也会一样难过。”

三人都看着林璇,心中一震。

“来到这里,究竟是为了什么呢?”林璇脸上泪痕未干,却看着身边三人,嫣然一笑,“有些东西,不清楚能不能得到,然而,总还怀有希望啊!”

秋缘等四人马不停蹄赶到姑苏城。是时,天已黑。

“空空庵的事情,想必那个嫣姬已经得到消息。”林璇道,“倘若她也想起‘分经错骨咒’,必定会找到姑苏萧氏灭口。”

“不错。”秋缘颔首道,“萧公子毕竟是个凡人,遇到绶越族的咒语,就很危险了。”

城中一处着火,众人皆跑着去看。

“着火?!”谭子蒙一惊,想起上次杭州颜府的那场火,说道,“莫非又是嫣姬等人所为?”

慧空冷冷道:“过去看看!”

“且慢!”林璇拦住慧空、谭子蒙,“萧公子的家,可是在着火的方向?”

秋缘沉吟片刻,答道:“据萧公子曾经的描述,应该是在姑苏城北方向。”

林璇远远望了一眼着火的地方,说道:“萧氏住在城北,此时正在着火的是城南。真是巧了,正好是相反的方向。”

“相反的方向?!”秋缘心下一惊,猛然领悟,道,“调虎离山吗?”

林璇点头道:“很有可能。我们现在立即赶往城北萧府,希望没有去迟。”

城北方向显得很冷清,人们都跑去城南看着火了。

秋缘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写着“萧”字的大红灯笼了。“前面就是萧公子家了。”秋缘说道,继而又疑惑的皱了皱眉,“却是很安静的样子。嫣姬还没有想起那件事吗?”

“一会儿进去看看,便知道了。”慧空淡淡答道。

四人走近萧府大门停下,翻身下马。周围依旧很平静。

忽然,听得谭子蒙低声惊呼:“这是……‘隔音咒’?!”

“隔音咒?!”秋缘心道,“也是绶越族的咒语吗?在哪里?”

谭子蒙神情凝重,说道:“这座宅院被笼罩在隔音咒之中。里面的任何动静,都无法传出来。”

秋缘惊道:“如此说来,里面一定有事情发生了?!”

慧空手持长剑,冷冷道:“绶越族还真够阴险。”说罢,使出轻身功夫,轻轻一跃,翻身进入府内。

谭子蒙抬头看了慧空一眼,自嘲地淡淡一笑,继而与秋缘、林璇一道翻入墙内。

四人落地,便听得有兵刃撞击的响声。

“萧公子!”秋缘喊道。

萧和正奋力与几个蒙面人打斗,保护身后的爹娘。蒙面人的武功都不弱,但他们并没有对萧和下杀手,他们的目标却是萧和身后的萧遥、妤枫夫妇。另有一个珠光宝气、雍容华贵的蒙面女子,悠然坐在一旁,看着眼前的打斗。她的身边还跪坐着一个侍女。仔细一看,原来那侍女的双腿,自膝盖以下的部分,居然是没有的!

秋缘的喊声,惊动了蒙面女子。只见蒙面女子轻轻抬了抬手,身边的侍女便对那几个蒙面人喊道:“停!”蒙面人听令,立马撤到一旁。

萧夫人看着萧和,极其关切地问道:“怎么样?没伤到哪里吧?”

萧和回头,淡淡答道:“没事。”然后与父亲相视,两人的目光都很复杂。

蒙面女子看着萧氏一家三口,冷冷一笑。

林璇忽然对着蒙面女子,微微一笑,开口说道:“想必,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绶越王后吧?今日得见,小女子三生有幸啊。”

秋缘大吃一惊:“她……就是那个嫣姬?!”

绶越王后嫣姬看着林璇,微微一惊,却依旧从容典雅的笑道:“姑娘年纪轻轻,能有这样的眼力,也是我们灵异族人吧?”

林璇嫣然一笑:“舞夜族林璇。”

嫣姬却显得有些疑惑,笑问道:“林璇姑娘,应该是明霜璇吧?”

慧空心中一惊:“明霜璇?舞夜族最有实力的明氏家族的女孩!”

嫣姬微微笑着,看着慧空接着说道:“这位姑娘,仿佛是裳涯的鞠筱公主吧?”转而又看向谭子蒙,笑道,“不管怎样,濯光殿下也该喊哀家一声‘母后’吧?”

慧空、谭子蒙皆一愣,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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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十六)

秋缘质问道:“原来你就是嫣姬。你贵为绶越王后,理应知晓你们灵异四族的约定。为何还要危害凡人的世界?”

嫣姬冷冷一笑:“想要占有啊。成为绶越族的界域,凡人世界的一切,便都可以随我的心愿。”

谭子蒙冷冷看着嫣姬,问道:“你并非如绶越王所说,是绶越族人吧?”

嫣姬淡淡一笑,说道:“既然你们对哀家的事情很感兴趣,今日,不妨就说来真相,满足一下你们的好奇心。”

秋缘心中莫名紧张:“真相?究竟会是怎样的真相?”

“明姑娘冰雪聪明,认得出哀家便是绶越王后。可惜,有些人,竟是不认得哀家了。”嫣姬冷笑着说道,目光却停在萧遥、妤枫以及萧和一家人身上。

“看来,这个嫣姬的来历,当真与姑苏萧氏有关系。”秋缘暗道。

萧和一家三口,看着笑得诡异的嫣姬,皆一脸疑惑和茫然。

忽然,只见嫣姬掀开面纱,直视萧和的父亲萧遥,冷冷笑道:“还记得这容貌吧,夫君?”

“夫君?!”秋缘、慧空等人皆大吃一惊。

萧和一家三口,怔怔看着嫣姬,目瞪口呆。

好一会儿,惊诧之极的萧遥,难以置信地说道:“你……你是梅妍?!”

“你是……我娘?!”萧和惊道,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,“娘,不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,就去世了吗?眼前的……”

嫣姬缓缓说道:“当年,你娘去世,你终于纳她为妾。然后,我所有的幸福与希望,都被你生生打碎,被她生生夺走。我自小孤傲的性格,唯一爱上你一个人,没有了这份爱,我就什么都没有了。就连萧和也无法弥补。所以,我选择了投河自尽。”

萧和看着眼前这个十多年未见的娘,瞪大了眼睛,眼神中有惊诧,还有悲伤。“就连萧和也无法弥补。原来,自己的亲生母亲,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的儿子!”

“不料,却被一个男子所救。”嫣姬说道,“看来,是上天要留我性命,让我报仇,成就大业。”

秋缘问道:“那个男子,就是绶越王了吧?”

嫣姬淡淡答道:“不错。”对于这个救她性命,给了她无尚荣耀和权力的人,嫣姬却面无表情,仿佛说着一个不相干的人。

谭子蒙冷冷看着嫣姬,心中凛然:“立一个非绶越族女子为王后,是大逆不道、有违宗法的行为。一直以身作则、法纪严明的他,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,立嫣姬位后。他为了爱那女子,几近疯狂,就算如今成为一个别人口中昏庸无能的王,也在所不惜。怎奈,嫣姬的眼中,完全没有他的身影。”谭子蒙忽然觉得心疼:“父王……”

萧夫人妤枫忽然想起萧和所说,萧诗妤被施了一种绶越族的“分经错骨咒”,猛然惊起,问嫣姬道:“诗妤的病……难道是姐姐……”

嫣姬冷冷一笑:“不错。生生把姐姐逼上绝路,你还真是个好妹妹!”

妤枫惊恐地看着嫣姬。当年,她和萧遥也曾千方百计,对嫣姬表示友好、亲近。只是,嫣姬要的是萧遥对她的专一的爱,对于彼此深爱的萧遥和妤枫,这一点,是怎样也无法满足嫣姬的。没想到,获救的嫣姬,如此记恨她,甚至在她女儿身上施下咒语。这么多年来,全家人都因为诗妤的病,受尽折磨,尤其是诗妤。

想到可怜的女儿,妤枫忍不住落下泪来,走到嫣姬跟前:“事情都是因我而起,你恨我就杀了我好了,放过我女儿吧!”

“夫人!”萧遥惊讶中,紧跟上前,拉住妤枫的手,“是我的错。当年,不该接你进我们萧家。”

“为什么?!”妤枫惊问道。

嫣姬双眉一挑,笑道:“终于后悔娶了这个女人了吧。”

“是后悔,”萧遥肃然看着嫣姬,“悔的是,在我娘决定我的婚事之前,我就该带着妤枫,远走高飞。如此,便不会认识你,我们一家三口,可以过一辈子安宁日子。”说着,转身紧握妤枫的手,含泪道:“夫人,我对不起你!”

秋缘站在一旁,看着眼前两个长辈。“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”。秋缘正心中感动,忽而听得有压抑的哭泣声。扭头一看,却见萧和不知何时,跪坐在地上,双手撑着剑,深埋着头,看不见他的脸,只见肩头不住地颤抖。那压抑的哭泣声,就是从那里传出的。

“萧和!”秋缘心底一怔,渐渐明白了。亲生母亲心里只有仇恨,没有他;而父亲也只想带着妤枫、诗妤,他们一家三口远离此地。他,成了没有人要的孩子,一切的一切,从此形同虚设,从此一无所有。

萧夫人注意到萧和的举动,先是一惊,而后却泪流满面地微笑着,对萧遥道:“老爷真是老糊涂了,我们萧家唯一一个好儿子,诗妤的好哥哥,你怎么都不记得呢?明天,我们去把诗妤接回来,然后,我们一家人找一个新的地方,过我们安宁的日子。”

萧和猛然抬头,满脸泪水,怔怔看着萧夫人,说不出话,然而,波光闪闪的眼神中,却荡漾着惊喜与感激。

“够了!”嫣姬的神情,一瞬间气急败坏,狠狠说道,“明天?你们还有明天吗?既然已经听过了我的事情,你们所有的人,全都活不到明天!”说罢,抬手一挥,先前退在一旁的几个蒙面人,霎时出动。站在最前面的萧氏夫妇,首当其冲。

萧和猛然跃起,拔剑挡上前,喊道:“爹,你们退后!”

嫣姬狠狠瞪了萧和一眼,厉声道:“这里所有的人,一个都不要留下!”

秋缘心下一惊,看萧和正皱着眉,奋力打斗,眼神中,却流露出掩饰不住哀伤。

“啊!和儿!” 忽然听得萧氏夫妇惊叫。在几个蒙面人的围攻之下,萧和的肩头被划出一道血痕。

秋缘瞪着嫣姬,怒斥道:“萧公子是你亲生儿子,难道你也要想让他死在你面前吗?!”

嫣姬无动于衷,冷冷说道:“我是绶越的王后,没有孩子。”

萧和一怔,一不留神,手臂又被划了一刀。

看着受伤的萧和,秋缘心中悲愤得紧,霍然抽出长剑,第一次说出那样的狠话:“你这样的娘亲,不若早早死了!”说着,冲到萧和身边:“别分心,为那样的人,不值得!”

慧空看着并肩作战的秋缘、萧和,冷冷说道:“我们来这里,不是只站在一旁观看的吧。”说着,飞身跃起,长剑出鞘。

“呵呵。”谭子蒙淡淡一笑,“那是自然。”抱着古琴,旋身坐到院中的石桌边。

“鸢尾?!”嫣姬微微一惊,继而对身边的侍女轻轻抬手。只见那侍女领命,“是”一声,忽然双手互握,合上双眼,口中念念有词。

林璇一惊:“绶越的咒语!”旋身飞至萧氏夫妇身边,“请二位站到小女子身后。”说罢,也合上双眼,伸出十根纤细、修长的手指,站在原地轻轻旋转舞蹈。

嫣姬看着翩翩起舞的林璇:“舞夜族的‘夜旋舞’吗?”随即又冷冷一笑,说道;“流云剑法、裳涯剑术、绶越‘鸢尾’、舞夜‘夜旋’,果然,都很是精妙。然而,却都没有用的。”

听嫣姬胸有成竹的语气,众人皆心下一惊:“嫣姬,难道……有什么阴谋吗?”

秋缘虽心中疑惑,却想:“这几个蒙面人的武功,确实不同凡响,然而,和我、慧空、萧和之力,不会落败。而绶越的咒语,有谭子蒙的‘鸢尾’和林姑娘的‘夜旋舞’相抗,也不会有问题才是。为什么,嫣姬还会说那样的话?!”

正想着,忽然见慧空微微皱了皱眉。秋缘惊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“蒙面人的攻势,仿佛忽然变得强劲了。”慧空说道,语气依然是一贯的冷淡,眉眼之间的神情,却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。

“怎么会?!”秋缘疑惑中,却发觉正与自己打斗的那个蒙面人,刚才还被自己压制住了,此时,竟然渐渐又恢复了犀利的攻势,自己倒是有些费力了。秋缘大惊:“为、为什么……会这样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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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55 pm

(三十七)

忽然,只听“铮”的一声,林璇惊喊:“子蒙兄!”

秋缘、慧空猛然看着谭子蒙。却见谭子蒙双眉紧皱,怔怔看着古琴,神情凝重而惊诧。就在刚才,“鸢尾”古琴的琴弦,断了一根。谭子蒙拨弄琴弦的右手无名指被划伤,渐渐渗出血来。

与此同时,林璇的“夜旋舞”,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、僵硬。

“怎么?!”秋缘大惊失色。自己、萧和加上慧空的剑法,谭子蒙的“鸢尾”、林璇的“夜旋舞”,难道都抵挡不了吗?

嫣姬悠然地坐在一旁,微微睁着双眼,嘴角边露出诡异的微笑。

眼看着每个人的行动越来越不自然,秋缘猛然领悟,脱口喊道:“不是抵挡不了对手,而是我们的力量,仿佛正渐渐被什么东西吸走了!”

“什么?!”慧空、谭子蒙、林璇、萧和,皆大惊失色。

嫣姬心中微微一怔,睁开眼睛,看着秋缘嫣然一笑,道:“没想到,一个凡间姑娘,能有这样的感受力和领悟力。”

秋缘对于嫣姬这种带着讽刺的夸赞,心中很是不悦,狠狠看了嫣姬一眼,喝问道:“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?”

嫣姬忽然冷下脸来:“好不领情的小妮子!”

一个蒙面人挥刀过来,秋缘提剑相挡,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胳膊动弹不了,手中在平常挥洒自如的剑,霎那间,仿佛有千钧重。

“秋缘,危险!”五步之外的慧空惊呼道,无奈自己正被人死死缠住,抵挡也越发艰难。

秋缘双眉紧皱,鬓角伸出微微汗水:“一下子,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光,一点也动不了。”

“秋姑娘,闪开!”就在刀刃落下来的一瞬间,萧和强行甩开身边的蒙面人,冲到秋缘身边,将秋缘撞开的同时,挡住了致命的一刀。

秋缘在惊骇之下,猛然看见一个蒙面人向着萧和身后挥刀而来。秋缘冲着萧和大喊:“小心身后!”

萧和竟然避之不及,背后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,一下子,最外面的那件衣裳,也被染得殷红殷红。

秋缘心下大惊:“萧和的反应能力,明显降低了!”

忽然间,嫣姬轻轻抬手,蒙面人的行动戛然而止,退立到一旁。嫣姬看着秋缘等人,慵懒地笑笑:“休息一会儿,看得累了。”

秋缘看着嫣姬,惊诧而疑惑。忽然听得“哐当”一声响,转身看去,萧和的剑,居然从他手中脱落。

萧和怔怔看着地上的剑,伸手到眼前,兀自惊骇道:“手上,为什么没有力气了?!”

秋缘看见,停下来的慧空、谭子蒙、林璇,皆是气喘吁吁、疲惫不堪的样子。“的确是有什么东西,将我们的力量吸走了!可是,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?”

谭子蒙疲惫地喘着气,低头看着断了一根琴弦的“鸢尾”。自己心爱的“鸢尾”古琴,是他小时候,父王送给他的。那个时候的绶越王,还是个贤明的君主、慈爱的父亲。谭子蒙一直很好地料理“鸢尾”,即使后来离开了绶越。这一次,居然断了一根琴弦!“嫣姬!”

秋缘第一次看见谭子蒙肃杀,甚至有些凶狠的神情:“冷漠的谭子蒙,居然也会这么生气啊!”

站在一旁的林璇,心中暗忖:“看来,子蒙兄这一次,是真的生气了。可是,嫣姬身边的那个侍女,究竟用的是什么咒语,竟然能将他人的体力渐渐吸走?仿佛竟是连子蒙兄也不知道的绶越之咒。”

嫣姬扫一眼秋缘与萧和,笑道:“现在,这两个凡人,已经是完全没有战斗能力了。”转而看看林璇、慧空、谭子蒙,“你们也累得差不多了吧。”

谭子蒙忽然抬起头,直视嫣姬: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“嗯?”嫣姬微微一惊,看着谭子蒙淡淡地笑。

“你项上所戴的那颗宝石,就是‘聚心石’吧。”谭子蒙说道,语气平平淡淡,眼神却异常复杂。

嫣姬笑道:“原来,濯光殿下也认识这‘聚心石’啊!”

“不过是猜测。”谭子蒙冷冷说道,“‘聚心石’乃是绶越的镇国之宝,一直被安放在灵塔之内。灵塔是绶越的禁地,除了绶越王,任何人不得入内。我自然也是进不去的,因而并未见过塔内的‘聚心石’。只是不知道,嫣姬是如何进入灵塔,盗得‘聚心石’的。”

嫣姬皱皱眉,冷冷道:“哀家的名字,只是你父王可以直呼的。你身为绶越王子,这般不懂礼数!”

“呵。”谭子蒙冷冷一笑,“不懂礼数的岂止我一人?身为凡间女子,竟然欺瞒我们绶越族人,身居王后一位!”

嫣姬却不无得意地一笑,答道:“你以为哀家愿意啊!还不是因为你那个父王,贪恋我的美色不能自拔。”

“你住口!”谭子蒙忽然暴跳如雷,大声怒吼道,眼中竟然波光荡漾。

秋缘看着激愤的谭子蒙,完全怔住了,只心中默默念道:“谭子蒙……”

嫣姬却丝毫不理会谭子蒙,依旧笑着说道:“还有这个‘聚心石’。我不过说了句想要它作项链坠子,他居然就当真拿给我了。盗?我为什么要去什么灵塔盗啊?”

谭子蒙心中狠狠一震:“父王的这个行为,若被发现,是要被立即罢黜的。爱江山不爱美人吗?可是,父王,你知道自己爱的是一个怎样的美人吗?!”

“啊?!”秋缘惊叫一声,怔怔看着谭子蒙双眼一合,流下两行清泪,“谭……”

林璇轻轻拍了拍秋缘的肩:“什么都不要说了。”说罢,看了看嫣姬,心道:“原来,她身边那个侍女,不过是个幌子。在我们集中精力对付侍女,对她毫无防备之时,得以用‘聚心石’顺利吸走我们的体力。倘若一开始,我们就有所觉察,想来还可以想到什么办法。只是现在,秋缘、萧和完全丧失战斗力,我们几个的灵力也到了耗尽的边缘。怎样才能应付这种局面呢?”

嫣姬忽然起身:“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。你们几个,完成任务之后,立即回来禀报。”说着,念动咒语,一瞬间,凭空消失。

秋缘心中骇然,但不可否认,就现在的情形,那几个蒙面人以及那个侍女,要在很短的时间之内,将他们所有人尽数杀掉,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。

嫣姬消失的一瞬,萧遥和夫人妤枫,同时颓然倒地。

“爹!妤枫姨!”萧和大惊失色,想要冲过去,然而,身上没有一点力气,双脚向动却动不了,失去重心,扑倒在地。

林璇忙转身扶起萧夫人。先后试了试萧氏夫妇二人的鼻息,忽然低下了头。

“我爹,他们怎么样了?!”萧和急切问道。

林璇低着头,小声答道:“一瞬间,经脉尽断、体力衰竭……已经……”

“他们……死了?”萧和一下子面如死灰。

谭子蒙睁着失神的双眼,兀自说道:“聚心石……居然有如此的威力。”

然而,连悲哀都来不及好好感受,侍女念起了绶越之咒,蒙面人挥刀杀来。

看着慧空、林璇和谭子蒙,重新投入战斗,秋缘握着剑,心中无限遗恨:“为什么在这个时候,我却动不了!”

林璇的舞姿,越来越不成样子,忽然间,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。谭子蒙的琴声,断断续续、渐弱渐无,那根被划伤的手指,又渐渐渗出血来。慧空精湛的裳涯剑术,此时施展得异常艰难,白色外衣上,染着一片一片血色,有对手的鲜血,亦有她自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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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 由 暮溶 周一 2月 16, 2009 9:57 pm

(三十八)

“大家……也许真的走不出这里了。”秋缘眼前出现他们一个一个死去的幻象。死亡,对于秋缘仿佛从来都是很遥远的事情,不曾想过,会遭遇此刻如此的接近。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坚强,秋缘还是忍不住,眼泪夺眶而出。

在所有人都颓然倒地之后,只有慧空还在用尽全力与蒙面人搏杀。几个蒙面人终于因为伤重,倒在地上。慧空深深低下头,直直站定,整个人却都由抵着地面的长剑支撑着。

秋缘愣愣看着慧空:“慧空,不愧为一个坚韧、冷傲的裳涯公主。”

蒙面人是倒在地上了,然而,嫣姬的侍女,依旧念着绶越的咒语——断念咒。这种简单而致命的绶越之咒,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着秋缘等人的求生欲望。

“好想睡……”秋缘的神志开始模糊。

身上刀伤的疼痛,反倒让萧和清醒一些。萧和微微睁着眼睛, 忽见神志不清的秋缘,心中骇然,努力发出声音:“秋、秋……姑娘,醒醒……”

慧空猛然惊起,声音沙哑地喊道:“秋缘!醒醒!”

然而,秋缘听不见,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、万般寂寥的黑暗之中,身体缓缓下沉。

萧和咬了咬牙,身体微微动了动,渐渐渐渐,用尽全身力气,爬到秋缘身边,照着秋缘的手指,使劲咬了一口。

十指连心,手指上的疼痛,终于让秋缘的双眉,陡然间,微微一蹙,继而缓缓睁开双眼。只见萧和躺倒在自己身边,微微发出声音:“萧……公子……”

萧和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,看着苏醒过来的秋缘,欣然一笑。

谭子蒙却依旧紧皱双眉:“没有用了。无力破解‘断念咒’,刚才的一切,不过是最后的无畏挣扎。”

萧府之中,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。然而,紧锁的萧府大门之外,却是往常的安静祥和。


远远的,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男孩,正走向萧府。二人正是韩怡熙和宿辰。

“没错,就是那边!”韩怡熙指着门口挂的大红灯笼,心中喜道:“又可以见到萧和了!”

宿辰却还留恋着另一个时空的风景,仰着秀美的脸庞,看着韩怡熙,问道:“怡熙姐,什么时候再去那里玩啊?”

韩怡熙看着宿辰,笑了笑,暗暗心道:“心甘情愿叫我‘姐姐’了吧!对付一个小孩子,轻而易举!”想着,伸手轻轻拍拍宿辰的肩,笑道:“等那个什么事情办完了,再带你去啊。现在,我们先去找你萧和哥哥,好不好?”

“好啊。”宿辰笑着,跑到大门前,一边打门一边喊,“萧和哥哥,快开门,我是宿辰!”

宿辰、怡熙敲了半天的门,却没有来开门,也没有人答应。由于“隔音咒”还没有解除,外面的动静,是无法传到院中的。

“怎么回事啊?”韩怡熙奇怪道。方才还因为有能见到萧和而满心欢喜,现在却没人来开门,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,心中老大不悦。

宿辰撇撇嘴,退后几步,说道:“不开算了!怡熙姐,抓住我的手,我带你进去!”

韩怡熙疑惑地拉上宿辰的手:“你不是想咱俩一块儿撞进去吧?”

“笨死了!”宿辰斜了韩怡熙一眼,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对怡熙的感觉,“抓紧了!”说着,轻身一跃,带着怡熙直飞上萧府的高墙。脚尖在墙头只轻轻一点,又飞身落入院内。

稳稳落地的韩怡熙,瞪着惊骇的大眼睛看着宿辰:“你好厉害啊!”

宿辰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眼睛,说道:“你忘了,我是天禄族人。”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还被韩怡熙紧紧攥着,大声嚷嚷,“喂喂!放开了!”

韩怡熙缓过神,瞪了宿辰一眼:“就这么和姐姐说话的?!”

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!”宿辰不耐烦地答应着,一个人跑开了。

“等等!”韩怡熙气喘吁吁追上来,只见宿辰停住不动,若有所思的样子,“宿辰,你怎么了?”

宿辰疑惑地皱皱眉,说道:“院子里,好像有咒语的气息。”

“咒语的……气息?”韩怡熙猛然惊起,“这么说,这里一定出什么事了?!”

宿辰不知轻重地点点头:“嗯,大概是吧。”

“萧和!”韩怡熙心中一紧,紧忙到处寻找萧和的身影。绕过一座假山,韩怡熙忽然站着不动了,一脸惊骇无比的神情。鲜血、兵刃、躺倒在地上的人,只有一个女子站着,双目闭合,口中默念着什么。

宿辰跟过来,看着眼前的景象,一脸茫然:“呃?这是干什么?”

念着“断念咒”的侍女,猛然一惊,微微睁开双眼。只见一个姑娘和一个小孩子,不以为然地重新闭上双眼。

韩怡熙忽然觉得自己站不稳,惊骇道:“我怎么……”话没说完,便跌坐在地上。

“嗯?绶越的‘断念咒’吗?”宿辰眉头一皱,“真讨厌!”

侍女蓦然睁眼,惊诧地看着那个小孩子,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
宿辰一仰头,答道:“大名鼎鼎的,天禄族宿辰是也!”

“原来是天禄族的小孩子,难怪认得‘断念咒’。”侍女说罢,微微一笑,合上双眼,继续念咒。

见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,宿辰很是恼怒:“喂,‘断念咒’有什么了不起!看我的天禄‘幻疗术’!”说罢,摊开小小的双手,气息从指间流出,渐渐弥漫开来。
在“幻疗术”的 气息中,秋缘等人的情形,渐渐好转。

“萧和!”韩怡熙从地上爬起来,看见躺倒在地的萧和,跑过去,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臂弯内,“啊?!你受伤了!”

萧和看了看韩怡熙,神情有些不自然:“我没事。韩姑娘不用担心。”说着,忙从韩怡熙的臂弯中直起身,自己坐好。

秋缘也挣扎着,坐了身来。

萧和扭头问道:“秋姑娘,现在觉得怎么样?”

秋缘对萧和感激一笑:“好多了。刚才,多谢萧公子相救。”

萧和微笑着,安心说道:“不必客气。姑娘没事就好。”

韩怡熙看着秋缘,笑了笑:“嗯,又见面了。”笑容却显得很有生硬,心下担忧,“看萧和的神色,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?”

秋缘却是很高兴看见韩怡熙,谢道:“多亏了韩姑娘,与宿辰及时赶到。不然,我们大家……”想起方才自己在死亡边缘的徘徊,秋缘对于此时自己还可以笑着说话,心中满怀感恩。

忽然,听得宿辰抱怨:“喂,那个女的啊!你怎么没完没了的?!”

秋缘看过去,只见宿辰的鬓角微微渗出汗来,心下大惊,喊道:“宿辰,没事吧?”

宿辰皱着眉,瞟了秋缘一眼:“没事没事!”

“要小心啊。”秋缘满目关切,说着心中忽然微微一沉,“宿辰,好像很不喜欢我呢。”

坐在一旁的林璇看着有些黯然的秋缘,微笑着说道:“秋姑娘,很多事情,不要太在意了。”

秋缘微微一惊,看着林璇:“居然看穿了我的心事!果真是善解人意、心细如尘。”

宿辰又开始抱怨:“累死我了!”开始有汗水流下来。

侍女也微微出汗,却微笑着说道:“没想到,你这个小孩子,还挺难缠!不过,就这样拼消耗的话,你的修行还远远不及我。”

宿辰怒道:“你胡说!”紧紧皱眉,指尖流出的气流稍稍强大一些,却很快渗出一颗接一颗的汗珠。

谭子蒙坐在“鸢尾”之前,神情凝重,心道:“天禄族‘幻疗术’,原本是一种很强大的幻术。然而,眼前这个天禄族小孩子的修为还很低浅,他所施展的‘幻疗术’,只能发挥一般的疗伤、抵御功能,却还不能破解‘断念咒’。自己还无法使用‘鸢尾’,林璇他们一样还无法行动。这样下去,大家还是要重新陷入绝境。”

这时,韩怡熙跑到宿辰身旁,握着拳头喊道:“宿辰,加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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